【书籍简介】
她怎么会这么倒楣?
瞎了眼爱上劈腿男已经够她呕到捶心肝
还被个名字很黑、心也像黑洞一样黑的男人缠上
因为他对她的“关爱”,害她成为热门八卦的女主角
呿!就算他从头到脚完美得像是神的恩典又怎样
对她而言他只不过是一个皮相华丽的混蛋
更是个满身铜臭味、专门宰杀艺术灵魂的屠夫!
什么嘛,他当自己是她的管家还是保母?
管东管西就算了,还想插手她的感情可就太过分
该死的自大狂!不但老实承认把她当玩具耍著玩
还跟她打赌一年内要让她迷恋上他
他可是情场老手,勾引女人比吃饭还简单
而她也不过就是谈了一次失败的恋爱
但明知这赌约像是与恶魔的交易,她还是呆呆的答应
直到豆腐被他吃光光,她才恍然发现自己上了贼船…

 

楔子

  成斓和王雪葳同是A大美术系三年级的学生,但两人无论生活或交友圈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

  成斓是美术系公认的系花,算是系学会的一分子,只是就连系学会的人也不清楚她的职务到底是什么?虽然挂的是公关,不过成斓一向只负责玩,真正负责公关工作的是公关组的另外两名组员,成斓则专门在系学会举办活动时充当活动看板吸引男同学参与,或在联谊时成为女同学妒恨视线的靶心和男同学献殷勤的目标。

  她个性是有名的海派和开朗,俨然是A大美术系最有名的一号人物,即便她连毕卡索到底是印象派、野兽派或立体派都分不清楚,如果你问成斓究竟是如何考上A大美术系,她只会大笑三声回答你──天晓得!

  王雪葳则是美术系公认的才女,也是油画社的社长,从她会拿画笔以来,参展夺冠就像是家常便饭,被认定天生就是要画画的,才大三的她已经举办过个人画展,甚至被艺术杂志赞为东方画坛的明珠,更是系主任──当代西画大师黑善真的得意弟子。

  很多人听到王雪葳的名字,都会先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冰山美人的形象,因为这样的才子才女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若不是狂傲不羁也一定很孤僻。

  很可惜,王雪葳并不是什么冰山美人或天山上的一朵莲,要确切地形容她的话,就是当整间教室闹烘烘一片时,她会很安静地坐在角落画画,完全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这就是王雪葳,除了名字与才华轰动武林之外,存在感跟空气一样薄弱的女生。

  成斓与王雪葳都听过对方的名字,也知道对方,偶尔在美术系大楼遇上了却不会特别打招呼,选修课若正巧上同一堂课,也不会特别去注意彼此,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直到,她们发现她们的男友是同一个人……

  

 

第一章

  没有人敢在这时进画室。

  倒不是说画室被什么毒蛇猛兽占据,原本就空旷的画室此刻只有一个人,一个系上当前热门八卦的女主角。

  礼拜五傍晚五点,最后一堂课结束,每个学生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校门,然而在经过画室时,还是有些人──尤其是天生八卦雷达奇准无比,把系版和学校BBS站当八卦集中营的一群,忍不住悄悄地放慢脚步,瞥了眼在空旷冷清的画室里像幽魂一样的八卦女主角,带着一种同情、好奇,或者该说是看热闹的心态慢慢走过,然后在确定离画室有一段距离之后,才和身边同伴窃窃私语起来。

  “喂!你们知道吗?那个劈腿男最后还是选了成系花耶!”八卦同学甲首先转述她在学校BBS站狗仔版所看到的第N手消息。

  “要是我,我也会选成斓吧,要当女朋友,王雪葳哪有成斓够靓?不过那劈腿男好厉害啊!咱们系上第一名花和第一才女都拜倒在他西装裤下,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八卦同学乙带着又羡又妒的口吻道。

  “什么劈腿男?人家有名字好吗?叫……”八卦同学丙正要纠正同学的用词,抬起头,双眼圆睁,未竟的话让她张开的嘴足以塞进一颗鸡蛋。

  劈腿男叫啥来着?呿!管他叫阿猫还是阿狗,此刻她连自己的名字念不念得全都还是个问题呢!

  不只是她一个,八卦小队就这样呆站在走廊上,一个个以痴傻发昏貌迎接朝他们走来的男人。

  想像一下布莱德彼特或基诺李维出现在大学校园里,可能那景况也不会比眼前这一幕更令人发笑了,八卦小队成员一个个都像被定格了似地盯着来人。

  这么说吧,学美术的,天生美感就比别人丰沛,当视觉上的惊艳带动心灵上的震撼,那种冲击自然也比一般人戏剧化──他们事后这么为自己这几秒钟的恍神与痴呆相辩解。

  该怎么形容这个男人呢?八卦小队苦于平日钻研BBS语言与古今中外八卦话题,无缘亲近文学,所以事后只能以“完美”、“天神与魔鬼的合体”这两个想了半天才挤出来的形容词,去形容眼前的男人。

  然而这些都不是八卦小队当晚在学校BBS系版上努力想表达的重点,重点是,那完美的天神魔鬼男在美术大楼像走自家厨房一样,他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地走进了只有王雪葳一个人的画室。

  接着,八卦小队当然是秉持着冒险犯难、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精神,躲在画室外N个小时,夙夜匪懈、不眠不休、守株待兔……姑且不论BBS版众质疑这个时间有灌水的嫌疑,惊爆点是结局──

  美术系才女与不明俊帅猛男在画室激情拥吻!

  上天从来就不是公平的,这句话在黑恕原身上是一种接近偏激的印证,所有人会在侧面或间接知悉他的身家背景时带着这种不平的情绪,然而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折服与不由自主地着迷会盖过一切敌意。

  将流线形的跑车停在美术系大楼底下教授专用停车位,明明不是教授的黑恕原可停得一点也不心虚,他这人一向大方而嚣张地享用特权,任何指责与轻蔑的舆论,对他来讲不会大过他脚下扬起的灰尘落地时的声响。

  他的皮肤黝黑,脸上线条就像雕塑出来的艺术品,是毫无瑕疵的杰作,却也冷得没有一丝温柔,对一路上擦肩而过的人没多花一点心思。

  他是适合穿着衬衫的,铁灰色的丝质衬衫,刚刚好地包裹住宽阔的肩膀与伟岸的胸膛,就算他像一阵风般扫过行人身旁,人们也会望见他一样迷人的性感背影,隐约起伏的背肌和窄臀,修长的双腿结实有力,踏出去的脚步仿佛巡视国土的帝王。

  A大美术系大楼,他只来过三次,但已能立刻找出画室的正确方位。

  傍晚五点钟,灯光与天上的星子一起点亮,学生大都在一楼或二楼上课,三楼以上除了走廊,还亮着灯的除了教授办公室或系办公室,就只剩下那间足足有六间普通教室加起来大的画室了。

  空旷的画室里,一点点声响都会造成回音,更何况是黑恕原大剌剌的脚步声,但那个在画室中央专注地画画的女人并没有回头一探究竟。

  黑恕原眼睛眯了眯,眼底闪过一丝愠意,她的毫无警觉,或者说是完全置安危于度外令他恼火,他认为这样的愤怒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才刚下飞机,风尘仆仆地专程为这不知死活的小女孩跑一趟实在不值得。

  一直走到她身后,低眼就能看见她纤细的颈项与苍白的侧脸,他很确定她一定知道身后有人,于是他猜想就算喊她,她也未必会回应。

  他把目光转移到画布上,眉峰一挑,哼声夹着轻蔑与不以为然,“已经死去的东西,再怎么修改涂抹,也不可能有新的灵魂。”

  王雪葳的动作停顿了下,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已能知道来人是谁。

  “我不需要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屠夫来告诉我什么叫有灵魂。”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满身铜臭味的屠夫”是她对黑恕原的评价。初听闻这“封号”时,黑恕原只是笑了笑,并不以为忤,甚至还觉得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听到的真话,只是忍不住要笑这个小女孩,他笑她佯装世故的外表下,竟然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灵魂。

  世人几乎是迷信地推崇黑恕原对艺术品的品味与眼光,他一向眼光独到地把艺术品买入卖出,一件不起眼的作品,经他当成商品炒作之后,身价必定扶摇直上,接下来不管买家是谁,有没有那个品味去匹配他卖出去的作品,只要出得起价,他就卖得出手。

  与屠夫唯一的不同是,一个宰杀牲畜,一个宰杀艺术的灵魂,所以王雪葳不喜欢他。

  黑恕原只是露出一个玩味而戏谑的笑,“那么,大画家,告诉我你所谓的灵魂在哪?在你涂涂抹抹却越形面目全非的这张画里?还是在你所说的,你灵魂的伴侣那儿?”

  王雪葳身体僵了僵,他话里的嘲谑意味刺得她想把色盘往他脸上砸去。

  他向来不屑她对爱情的那一套灵魂伴侣的说法,在这时拿出来笑话她,可见他也听闻了什么,毕竟他经营艺廊,和学校的师生都有接触,她的恩师又是他的姑姑、她的好友兼室友在他经营的PUB工作……总之,他们两个有着好几层看起来既不亲密又不重要,却很叫她气恼的关系。

  不想理他,王雪葳继续在油画布上上颜料,只是粗鲁的动作泄漏了她的愤怒。

  “拿作品出气,实在不像你的作风啊。”黑恕原索性打量起这间画室,一边凉凉地道。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黑教授的办公室在六楼,你去过,我想应该不用我替你带路。”王雪葳受不了他继续在她身旁冷嘲热讽,她只想一个人安静。

  “善真今天没课。”他提醒道。受西方教育长大的他一向直呼长辈名讳,何况他也从来不会主动来找黑善真。

  “那你是来看我笑话了?现在你看过了,可以滚了吧。”王雪葳声音平板地道,浑身带刺,她任性地认为这是失恋的人该有的权利。

  黑恕原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甚至放肆地笑出声音,“我说小女孩,我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看一个玩游戏却输不起的小鬼笑话?这笑话并没有你所以为的这么有价值。”

  王雪葳忿忿地转身,“把别人践踏在脚下很快活是吗?很抱歉这个笑话这么廉价,我也没有拜托你一定要来观赏!”

  黑恕原仍是一派闲适地观赏着她眼底怒焰狂烧的神色,她的脸颊比上次见面时消瘦,眼下一圈阴影,绝对称不上是好看。

  “精神挺好的啊!从其他人那里听说时我还以为你快死了,看来他们全都自己犯贱,硬要寻烦恼。”他眼里已没有笑意,还隐隐藏着威胁。

  王雪葳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后,忍不住感到一丝内疚。

  她三天来不接任何电话,躲避着每一个可能会关心她的朋友与长辈,今天还是因为知道黑善真没课她才出现在学校,而且挑在黄昏人少的时候。

  可是,她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多的关心?

  “我很好。”她挺起背脊,转回身。“一直都很好,不需要谁来操心。”她的视线重新回到画布上,却显得茫然,好像不认识自己的作品一般。

  黑恕原握住她的手腕,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拉着她,走向画室一角摆着的立镜前,粗鲁地一手抓住她的下巴贴向镜子。

  “看看你的样子,跟鬼一样!”他的声音语气仍是那一贯讨人厌的,明明愠火却冻得教人咬牙切齿。“这样叫很好?”他换上一脸嘲讽,冷笑道:“那不好时岂不是走出门就害人吓破胆?”

  “我就是生得这副比鬼还糟的模样,如果你觉得碍眼,可以滚开。”她就是要堕落、要丧志,不用别人来置喙,这本就是她的自由!

  黑恕原摇头轻叹,一手仍然钳制着她,一手放肆地抚上她的脸颊。

  “以前你总是像只高傲的小孔雀,就算说是高傲的小凤凰也不为过,孔雀俗气,再怎么骄傲也只能栖伏在泥地上。”他又捏住她的下巴,将在他压迫下显得娇小瘦弱的王雪葳圈在怀里,像一种无形的禁锢。“而你的高傲有一种灵气。”

  黑恕原的语气和神情有着显而易见的欣赏,只是了解他的人都清楚,被他欣赏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他的欣赏伴随而来的如果不是完全的残酷,就是带着毁灭性的占有欲。

  王雪葳才不想理他说什么屁话,她只想离开他的怀抱,他们靠得太近了!她不想承认,这男人的气息让她颤抖,让她想逃得远远的。

  可是下一秒,发现自己竟然有这样胆怯的念头,王雪葳反而挺起胸膛,挑衅地迎视镜中他深沉而阴险的目光。

  她永远都是那种与世隔绝,万物不扰其心的淡漠,故意把色彩与形体从自己身上抽离,让人们只感觉到空气一样的存在,可是一遇上黑恕原,她就想反抗、想挑衅,灵魂像着了火,再也无法淡泊无为。

  看着镜中她充满敌视的眼光,黑恕原又笑了,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耳边道:“很高兴你的灵魂仍是只小凤凰。”骄傲得让他心痒,让他嗜血的本性蠢蠢欲动,可是每每碍于黑善真,他无法真的对她出手。

  何况,她也还太小了,不管心灵和身体上都是,他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喜欢挑战,对摧残幼苗兴趣缺缺,何况是株让他另眼相看的幼苗。

  他多么期待啊!期待这株仍然含苞待放的玫瑰,绽放她令天地自惭形秽的雪白与骄傲,现在就摧毁她太可惜了。

  他的大掌抚上她的颈项,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粉颊,炙热的气息亲密如爱抚,“收回刚刚的话,妄自菲薄或自甘堕落都不适合你。”她若要堕落,也会是因为他亲自毁了她……

  王雪葳仍然瞪着镜中的他,那眼神像在说:你凭什么命令我?

  黑恕原拇指在她下巴来回轻抚着,带着令她莫名战栗的挑情热度。

  或许他应该警告她,不要挑衅他,因为她眸中的火焰是让他心神骚动的罪魁祸首,可是黑恕原决定让小女孩继续玩火,他会很期待地等着这场火一发不可收拾的那天到来。

  黑恕原钳制她手臂的手转而环住她的腰际,收紧力道,在她不及防备时与她紧紧相贴。

  王雪葳却硬要与他的力气抗衡,顽强地抗拒他无礼的禁锢。

  “你在向我下战帖吗?小女孩。”他饶富兴味的语气反似刻意诱哄,声音低沉醇厚而有磁性,像来自幽冥深处的魔魅之王。

  王雪葳不理会因为他的撩拨而失速的心跳,高傲地昂首扬眉,以眼神宣誓她大小姐不吃他那一套,她才不怕他!

  实在是令他忍不住想挫挫她的傲气啊!

  他何必压抑自己?心头的躁动扩大,黑恕原眯起俊美长眸,像狮子决定给猎物一个警告,低下头吻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王雪葳愣了足足十秒钟,这十秒钟足够那嚣张的男人以唇舌直捣她檀口中攻城掠地,毫不客气地吮吻她口中的芳美甘甜,他握住她下巴的大掌转而握住她纤细的颈项,力道在让她感到威胁与窒息之间,另一只手则侵略性地顺着她的曲线往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像奇袭奏效的羽箭,血腥的味道蔓延在唇舌间,骄傲的猎物给了他意外的反击,黑恕原抬起头,舔去唇边血渍,嗜血的笑容扩大,他那双已经逾矩的手却没有一点安分的意思。

  不愧是让他另眼相看的小凤凰!

  “放手!”王雪葳不想示弱,可是与黑恕原比起来,她就像从没上过战场的小卒子,她的声音和眼神泄漏了她不想表现在他眼前的慌乱。

  黑恕原舔吻去她唇边也沾到的血痕,然后低下头,轻扯她上衣前襟,在她胸前咬了一口,抬起头时,暧昧而引人遐思的红像一朵樱花绽放在她的双峰之间。

  王雪葳气极也羞窘至极,她应该甩他一巴掌,可是他接着扶住她发软的身子,让她气势全失,只能瞪着眼,看他又露出那让她咬牙切齿的笑。

  “还早……”他喃喃地道,“毕竟你还是太嫩了。”

  他竟然笑她太嫩?这个该死的男人!王雪葳有股想甩他巴掌的冲动。

  黑恕原轻执起她的手,“我给你教训我的机会,小女孩,不过不是现在,眼前你还有别的事该完成,我希望你有令我刮目相看的一天。”

  他的笑容和他的动作都是那么的优雅,却掩饰不了那股高傲与狂妄,王雪葳想斥责他,可是镜子里她酡红双颊的模样只让她更想把自己埋在洞里闷死算了。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发誓有一天要让他那刺眼的笑从他脸上消失!

  “走吧,在你把我踩在脚下之前,你最好先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样。”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嘲讽的味道,很明白这小女孩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以为你这模样能让我俯首称臣。”

  不理会王雪葳怒睁的杏眸,黑恕原强势而不容抵抗地拉着她的手离开画室。

  她不想让他得意,可是依然只能屈服。

  这男人真是天字第一号自大狂!目中无人!狂妄无礼!

  “给你半小时整顿你这副鬼样子。”黑恕原开车载她回她租的公寓门口。“半小时后我没见你出来,就上去亲自‘请’你下来,我想你应该不会太乐意这样的情形发生。”

  王雪葳瞪着他手中显然是从室友那里拿到的钥匙。

  这家伙凭什么管她?他以为这样她就拿他没办法了吗?太可笑了!对付他这种不知羞耻又自以为是的混蛋,警察好用得很!

  “报警处理是个好方法,”依然轻易就猜透她的想法,黑恕原冷笑,“不如我替你打这通电话,再直接请你的亲朋好友上警局来陪你壮胆,他们应该迫不及待想探探你的近况如何。”

  王雪葳背脊僵住,再次被他堵得不得不屈从。

  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让朋友瞧见她现在这个样子,否则也不会一躲躲了三天。

  Lin这时间已经在上班,Lin的表姊飞温哥华应该也不在家,她暂时不用担心会面对室友担心的询问与眼神。

  三十分钟后,王雪葳仍是白着一张脸,顶着熊猫似的黑眼圈,但至少干净清爽的下楼来,忿忿地甩上车门,一路上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心里将黑恕原咒到十八层地狱去,没空也不感兴趣他究竟打算载她到哪里。

  她对黑恕原似乎放心过头,但她相信因为黑善真,黑恕原不敢、也不会对她胡来,她知道他对“稚嫩”的小女孩没兴趣。

  夜渐深,街灯与霓虹灯竞速般地向后退去,不夜城的喧闹被车窗所阻隔,坐在车内像看着一幅幅纸醉金迷的浮世绘,摄氏二十六度的空气里慵懒的爵士蓝调优雅地挑逗着听觉神经,加深了与世隔绝的迷蒙与恍惚。

  直到熟悉的街景让王雪葳神游的注意力被拉回,秀眉微拢,立刻明白黑恕原要将她带到哪儿。

  在台北,在艺文界,几乎人人都知道“Shalem”,与一般乐团驻唱、供年轻人飘舞狂欢的PUB不同,Shalem只卖酒,卖优闲,卖仿佛能够随之堕落的黑色神秘,空间与时间流动着哥德式的冰冷与英伦式的颓废,聚在这里的大多是艺术创作者,更多的是抛开现实生活里的虚名,只为来这里享受自我放逐般糜烂的“过客”──黑恕原会这么形容这些人,而这些客人的身分往往也只有身为老板的黑恕原最清楚。

  越是在灯光下有身分地位的人,反而越渴望有那么一点空间,能够潜伏在黑暗中被世界所遗忘,因此Shalem的大门为所有人而开启,独独拒绝两种人──记者与毒虫。

  这里是黑恕原数家PUB里他最常坐镇的一家,也许和他的本业有关,这里经常聚集了各方艺文界人士,也是王雪葳室友兼死党Lin打工的地方。

  她已经有预感等在前面的会是什么,她厌恶自己和黑恕原那些明明不亲密也不熟稔,却复杂如蜘蛛网般的关系。

  “怕了?”见她迟迟不肯下车,黑恕原冷笑道。

  王雪葳咬牙,开门下车。

  打她懂事以来,所谓的“激将法”在她身上从未发生作用,但显然黑恕原在这方面是她的克星。

  Shalem今天不寻常的停止营业,雾面玻璃门上透着橘黄色的光,门板上挂着休息的牌子,但王雪葳没兴趣知道为什么,只是当她走进Shalem,原本薄怒的情绪,在师长与好友们见她出现时那既欣喜又担忧的目光下变成了不知所措。

  “还是老板有办法!我们都快急死了……”Lin是第一个跑向她的。她那双丹凤眼因为王雪葳三天没回住处又失联而自责的哭成核桃,王雪葳原本带刺的心被愧疚与温暖所抚平。

  她不善于面对这些:王雪葳所表现出来的淡漠是一种保护色,骨子里是所有人也不能明白的高傲,高傲的人在面对关爱与同情时往往显得狼狈。

  “先吃饭吧。”黑恕原让店里的厨师先把晚餐上桌,平淡无波的语气仍然带着他一贯的、不可违抗的命令气势,像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是值得多做讨论的。

  王雪葳这回意外的没因他的强势而气恼,甚至是有点感激他的。

  

 

第二章

  那是在一次国际画展上,地点是在日本东京,备受瞩目的画坛新秀从上千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与大师级名家一起将作品在国家展览馆展出。

  第一天的剪彩与酒会只开放给媒体与主办单位邀请的贵宾,黑恕原便是其中之一,他以横跨欧美日各大艺廊的经营与投资者、古董商、艺术品仲介的三重身分,在艺文界中向来是个备受重视的人物。

  开幕酒会上随处可见艺坛名人,东着长发穿着随兴的名画家、气质温文尔雅的国家乐团首席指挥、一身波西米亚风格装扮的知名女作家……艺术的领域是殊途同归的,艺文版的记者自然也要有点文艺的底子。

  这天的黑恕原难得低调,他从来都是镁光灯追逐的目标,却挑在剪彩时,所有人聚集在展览馆前,没人有空他顾时从侧门进到会场。再怎么习惯被当成焦点,偶尔也有想清闲一下的时候。

  他驻足在一幅画前许久,深蓝色的调子,冲击性的构图,充满浓烈的个人色彩,仅仅是看上一眼就再难移开视线。

  “这画像有生命一样,是吧?”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同样也不怎么喜欢热闹的名书法家叶晖。在艺文界,黑恕原的风评毁誉参半,半数的人欣赏他,半数的人厌恶他,欣赏他的人和他知交莫逆,厌恶他的人则简直拿他当苍蝇。

  黑恕原当然认同此画画者的才华洋溢,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原因是下方的卡片上,作者资料透露了这幅画出自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之手。

  “年轻的新秀画家,倒不失为一个能炒作的好话题。”在商言商,有没有生命他不感兴趣,他看到的是可观的阿拉伯数字。

  慢调斯理的一句话,带着一贯的傲慢与慵懒,一字不差地传进几步之外,原本看着另一副画出神的白衣少女耳里。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叶晖对黑恕原这种会让许多艺术家反感的势利观感只是大笑,“你一句话,这年轻人还怕不‘钱’途无量吗?”

  “卖画只是一时的金钱交易,把作画的人当成偶象推销,这笔买卖就能够变成长远的投资。”

  白衣少女拧眉,但眼睛没移开她正在欣赏的画作,只是神情已没有方才赏画时的专注与愉悦。

  她很年轻,素净的小脸脂粉末施,白色削肩洋装,白色帆布鞋,白色渔夫帽,活泼轻灵的短发,整个人有一种干净到不沾尘烟的灵秀之气。

  黑恕原的话显然让她不满,甚至是已经怒火中烧了,可是她的表情仍然平淡的像没有反应,只是眼里火光熠熠。

  “哈!”叶晖又是爽朗地一笑,“你知道吗?我虽然讨厌你的市侩,但也不得不欣赏你的市侩,每到这种场合,就好像连飞进这里的蚊子都得要会吟诗作词一样,闷到我一肚子火,只有你,是那种会当着吹捧风花雪月的文人面前提醒他家里米缸见底的人。”

  “你这么讲倒变成我是个俗人了。”黑恕原只是笑,纯粹是打趣说笑的口吻,会与他合得来的,多半不会介定什么俗与不俗。

  “这世间哪有俗与不俗的差别?”叶晖果然这么说,接着他的注意力转向卡片上的简介,“A大美术系?是小真的学生吗?”

  前方剪彩结束,人群向后方移动,才与一群媒体周旋完的黑善真马上注意到侄子和前任男友,当然也发现了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她的得意门生一。

  “怎么刚刚没看到你?”黑善真仿佛把大熊似的叶晖当空气,劈头就对黑恕原道,“刚刚千叶馆长和Jones找你要一起剪彩呢。”

  “找我剪彩的话,恐怕会气走这里一半的人吧。”黑恕原笑道。

  “小真,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一旁被冷落的叶晖笑开一口白牙,无视佳人冷淡态度。

  “对了,该跟你介绍一下。”强抑下打寒颤翻白眼的冲动,黑善真转眼笑得一脸骄傲,扬声喊住仍犹豫着该不该跟老师打过招呼再离开的王雪葳。

  看来她没有别的选择,王雪葳怏怏不快,只得走近恩师。

  “恕原看过这幅‘仲夏夜’了吧?不是我不懂谦虚,要我说这届最优秀的新人,非雪葳莫属了,她可是最让我骄傲的学生。”

  “老师过奖了。”谦虚和礼貌只是王雪葳处世的方式,无关她真实的性格与想法。

  “恕原是我侄子,我和你提过的,他这孩子什么都想玩一下,艺术品、古董、酒吧、艺廊,甚至是股票,我都快忘了他本业到底是做什么的。”黑善真向王雪葳介绍黑恕原。

  黑恕原有些微的讶异,因为王雪葳看起来好年轻,像只有十六、七岁,要不是资料上写她已经有十九岁了,他会以为她是高中生。但这样的讶异极其轻微,轻微到当他露出绅士的微笑打招呼时,已然忘了有这回事。

  “王小姐……不介意我喊你雪葳吧?”他的笑是半分的生意人本色,半分不自觉的挑逗,所以不管是他的艺廊或PUB,都以女客居多。

  王雪葳想说不,他们根本不熟,她讨厌他一副装熟的样子!

  其实她真正讨厌的是他那副市侩的嘴脸。

  “以艺廊主人的身分,我对你的才华非常的欣赏,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一起合作?我还想买下这副‘仲夏夜’,当然,我会出一个让你……”他原想说“意想不到”,毕竟对方不过是个小女生,不见得见过什么世面,不过为表尊重他还是改口,“满意的价钱,买下这幅画。”

  王雪葳像猫儿被踩着了尾巴,几乎要拱起背摆出战斗姿态。这看在黑恕原眼里觉得有些趣味。

  “恐怕我不是当偶像的料。”她无法忍受他那种像是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一切的态度,原想佯装镇定,却还是忍不住拿刚才不小心听到的话奉还给他。“而且我对当偶像也没什么兴趣,恐怕会让您的投资亏损多于获益,拙作与您白花花的钞票比起来更是废纸一张,让您带回去只会玷污您的格调。”

  她怕她的画被铜臭味给熏臭!

  黑恕原朗声大笑,名声赫赫如他,再次成为会场所有人的焦点。

  “恐怕你心里所想的正好和你说的相反吧。”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反话,倒是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像她这样,把创作当信仰、天真到近乎可笑的人了。

  她是真的不屑他,与这里半数拿他当苍蝇的人那种讨厌不同,他对那些人可没这么大的兴趣,甚至是理都不想理的。

  说白了,这会场上讨厌他的,泰半与这小女孩所坚持的创作信仰无关,而是恐怕很难会有人有大度去喜欢一个把自己的作品批评为廉价商品的人,嘴上说黑恕原是个俗人,心里还是不服气居多。

  创作者也是人,俗人,于是另一部分厌恶他的市侩,但作品仍“有幸”被他捧为“名作”者,九成九还懂得和他应酬几招,或者摆摆架子,或者态度冷淡,但倒不至于真的和他这个名闻遐迩的艺廊主人兼仲介商人过不去,毕竟艺术家可不是不用吃饭的神仙。

  “黑先生。”不到几秒钟,记者与其他想看热闹的人全围了过来,大家都好奇黑恕原今天是否会对哪一帧作品青眼有加。

  黑恕原心思却仍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

  是她太年轻且涉世未深?还是被养在象牙塔里不知人间疾苦?但不管是哪个答案似乎都不至于让她对他的话反应这么大。

  他想,他发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玩具。

  “您对这届参展的作品可有特别的感想?”东京艺文报的记者拿出录音笔:展览规定不得有相机与摄影机入场,其他报社的记者也开始准备笔记和录音。

  黑恕原依然神色自若,只是眼底的笑意加深,他瞥了一眼有些局促的王雪葳,发现她对人群的包围感到窘迫不安,这非但没有让他仁慈地收起玩心,反而更想捉弄她了。

  “我刚刚发现了一颗明日之星。”黑恕原的英语说得可比日本记者流利多了。他忍不住期待身旁这愤世嫉俗的小女孩会如何接招。“这位是王雪葳小姐,我打算买下她这次参展的作品‘仲夏夜’,至于出价……”淡瞥了眼一旁王雪葳咬唇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扩大,“我想以上届在巴黎时买下‘街角’的两倍价钱做起价。”

  现场一片哗然,因为“街角”的画者如今是风格自成一家的巨匠级画师,黑恕原买下那副画大手笔的价钱可是震惊画坛的大新闻,当然那位画家在画坛的身价也从此水涨船高。

  “她值得这个价钱。”黑恕原刻意一语双关地道。

  群众的焦点转向脸色有些发白,与在场众多大师相比之下显得娇小无措的王雪葳。

  “微笑啊!小女孩。”黑恕原有些促狭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他弯下身,状似轻匿地在她耳边咬耳朵,现场若是有照相机,只怕镁光灯会此起彼落闪个不停。

  “你的脸色好差,不会是面对这些记者就害怕了吧?刚才那股气势到哪里去了?”他瞧见她握紧的拳头,僵直着背,不肯示弱,真是脾气倔到了一个极点。黑恕原有个让人讨厌的恶劣兴趣,就是见到越是倔强、越是硬颈的对象,就忍不住想使出浑身解数逼对方低头。

  王雪葳对这男人的挑衅除了气愤,就只剩莫名其妙了,她刚刚或许失礼,也不屑他的海涵,可是他这种摆明要看她好戏的态度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王小姐才刚升上大学一年级吗?有没有打算办个人画展?”

  记者的焦点纷纷转向王雪葳,她几乎没办法将那些像潮水般涌来的问题听个仔细,尤其会场上多半是日本记者,生硬的英语腔调加重她听辨的困难。

  似乎大家都认定她的“仲夏夜”卖定黑恕原了吗?王雪葳更怒。

  就算艺术家卖画时跟商人没两样,但她总可以为自己的画选择主人吧?

  然而她再怎么不在乎世俗眼光,再怎么年轻,也知道如果当面拒绝了黑恕原,对她多半不会有什么好处,媒体喜欢黑恕原,尤其是在日本、香港和台湾等地,她的拒绝大概只会被解读为不识好歹或拿乔自抬身价。

  沉吟许久的王雪葳,终于注意到现场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发表感言。

  她如果就这么顺了黑恕原这满身铜臭味的屠夫的意,那她王雪葳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对黑先生的谬证和欣赏,我真是受宠若惊,但是很可惜……”

  很可惜什么?众人瞪大眼,不相信她竟然敢不卖黑恕原面子。

  王雪葳晶亮的眸子浮现一抹令黑恕原心神悸动的神采,她朗声道:“展出前我就已经决定将这幅作品献给我的恩师,黑善真老师。”

  黑善真与叶晖不约而同地笑出声音,当然是很低调的,只是对黑恕原难得吃瘪有些忍俊不住。

  “这小娃娃真不赖,我欣赏她!”叶晖用中文大笑道。

  黑恕原的微笑不变,眼底却兴奋莫名。

  他原本猜测小女孩可能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她当众发飙,他顶多会觉得有趣,这小女孩有勇无谋,对他来讲就只是个新鲜的玩具:如果她低头接受他的提议,那么她连玩具也不是,对他再没什么吸引力,虽然他仍会履行承诺,支持她在他的艺廊开个展,将她作为画坛新巨星来推销。

  不过她立刻就反击了,而且漂亮地给她和他台阶下──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这个台阶等于是赏他一盆冷水当头浇,她小姐宁愿送画也不卖他。

  送画的对象还是黑善真,他的长辈,他可真的是没得还击了。

  “真可惜我刚刚没问清楚。”黑恕原仍旧保持风度,对在场记者道,“不过送给我姑姑也好,她常抱怨我太少拜访她,我想从今以后我会常常去叨扰我姑姑。”他轻松地主导了局面,几位记者──尤其是女性──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继续宣布,“我对王雪葳小姐的才华仍旧相当激赏,期待我的艺廊有机会为她展出个人画展。”

  他朝身旁的小女孩伸出手,艺术家能有艺廊支持是能否成功的关键,他的话等于是为她未来的前途镀金加持,王雪葳明白这点,却丝毫无法感受到喜悦,只能机械式地回握他的手。

  这与王雪葳所坚持的理念背道而驰。

  所谓艺术,所谓创作,是一种信仰,是心与心共鸣的媒介,是创作者与欣赏创作者的桥梁,就像爱情一样,她始终如此坚信不移。

  黑恕原却从看透她太过清澈而天真的灵魂的一刹那,决定引领她看清她所不屑与拒绝相信的黑暗现实。

  到日本参展,A大三名教授与副教授是受邀展出的贵宾,四名研究生与王雪葳则是打败国内众多好手初次入围的新人,学校大方资助了日本之行的大部分经费,因此八名师生下榻在同一个饭店。

  开幕酒会结束当晚,研究所的学长来邀王雪葳和与她同房的学姊夜游。

  王雪葳和学姊并不熟稔,但在人际关系上,她是相当小心的,所以即便那天心情有些烦躁,她还是答应和学长姊一起夜游。自称来过东京多次的学长带大家到一家PUB,那是王雪葳第一次见识这种地方──震耳欲聋的音乐,烟雾弥漫的空气,还有把每个人的脸照映的诡异惨淡的灯光。

  人群杂沓,王雪葳根本没注意到从她踏进PUB开始就追着她的视线。

  落坐后,学长殷勤地向两位学妹介绍menu上每一种酒的特色。

  没多久,王雪葳就有些后悔了。

  学姊和其中一位学长显然早就互有好感,他们在一旁经营起闲人勿扰的两人世界,另外两名学长,一位始终羞涩腼觍地不说话,一位则不断向她说着他过去旅行的经历、他丰富的视野、他曾有过的一段又一段异国艳遇,像要藉此强调他的魅力不俗。

  PUB里人声加上音乐声,要聊天就得像咬耳朵般亲密地贴着彼此,这也许就是PUB容易让男男女女陷入暧昧纠缠的原因之一,王雪葳压抑着想走人的冲动,对学长几乎贴在她耳边说话的举动感到不耐烦。

  她一口气喝掉服务生送上来的调酒,辛辣入喉,身体立刻热了起来,酒精在体内不只让血液沸腾,也让孤独发酵。

  她今天一共拨了三通电话回台湾,可是男友一通也没接。

  一旁的学长对她饮酒的魄力极力称赞了一番,鼓吹她再点一杯,他请客。

  王雪葳眼眶泛红,却不知是因为酒精或思念使然,四周的吵杂只是更加让她觉得寂寞,更加感受到情人不在身边的凄苦。

  为什么不接电话?至少让她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啊!她多想告诉男友,才分别一天又十个小时,她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思念,多希望他就在她身边……

  喉咙涌上一阵酸楚,学长自作主张代她点的酒送来了,王雪葳豁出去般地拿起那杯调酒。

  一只男性的大掌却率先抢过她手中的酒杯,甚至不在乎洒出了些许。

  王雪葳的视线循着那只手臂向上,最后触及一双冰冷而迷人的眸子,眸子的主人她并不陌生,但也不能算熟悉。

  虽然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在总是不缺旷男怨女彼此痴缠的PUB里,可能每天都要上演个三、五回,但黑恕原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事实上,从黑恕原走出这间PUB专为VIP贵宾所准备的半隐藏式包厢时,就吸引了许多视线,他在拥挤的PUB里如入无人之境,仿佛众生皆应追随他脚步般的从容骄傲,像冰冷的利箭毫不迟疑地射穿痴迷烂醉的庸男俗女,惊醒万丈红尘里醉生梦死的蜉蝣。

  能够吸引人的并不只是他的俊美,PUB里多得是人工或天然的俊男美女,各形各色、精心雕琢过的,样子大概都不会太差,何况是在灯光不美,气氛混乱的PUB,单单一张脸皮不会比穿着比基尼跳艳舞的辣妹更吸引人。

  王雪葳比同桌的学长姊更快从震惊中回过神,这男人从头到脚仿佛都是神的恩典──过分偏爱的恩典──一个蛮横霸道的动作,竟然也足以让入迷恋得屏气凝神,然而这样的完美对王雪葳而言,只不过是一个皮相华丽的混蛋罢了。

  是东京太小?还是他们孽缘太深?很遗憾她的地理知识告诉她,答案是后者。

  “做什么?”她拧眉,没去废话问他怎会出现在这里。公共场合,谁都能在这里来去自如,这种问题太多余也没必要。

  不把她不友善的质问放在心上,黑恕原的神态仍旧傲慢不可一世,他以一种和笨小孩对话般的忍耐口吻道:“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多管闲事,但要是你醉得一塌胡涂地从我的店里被抬出去,你的恩师、我的长辈,头一个要兴师问罪的对象就是我了。”

  原来如此,这里是他的地盘,难怪台上的DJ一见他从包厢里走出来,摆明了有话要和她谈的模样,立刻就把狂野嘶吼的重金属摇滚乐换成不会打扰对谈的爵士蓝调,原本吵得让人头疼的分贝瞬间降了不少。

  本想骂他太多事,但他都这么说了,又一脸他也是千般不愿,百般不想的表情,王雪葳只能吞下牢骚,气闷在心里。

  “我不会蠢到连自己喝醉了都不知道。”她只能不甘示弱地道。

  “但愿是如此。”他话语中的轻蔑与质疑再明显不过。

  他以为他是谁?王雪葳愤怒极了,一旁的学长姊因为在酒会上都见过黑恕原,似乎认定他对她已经熟悉到可以插手管她的私事,连前一刻还在她耳边废话不停的学长也静得像变成了哑巴,只是看着她和黑恕原之间剑拔弩张、波涛汹涌的诡异气氛。

  王雪葳不知道那是因为除了她以外,没有人面对黑恕原能不被他的气势压得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尤其是在他显然不知为了什么,微愠却隐忍不发作的时候。

  “很晚了,你该回饭店了。”黑恕原看了下表。

  本来就讨厌他不可一世的王雪葳更加想反抗他的专制,“东京不是只有你能开PUB,我用不着在这里听你发号施令!”说着她就拿起皮包打算走人。

  黑恕原却抓住她的手腕,她抵抗,却收不回自己的手,一拉一扯间他显得气定神闲,她却极为狼狈。

  他是PUB的老板,两人这般拉扯虽然引来整间PUB所有人的侧目,却没人准备叫警察,加上两人用的是异国的语言,更加没人会站出来管闲事了。

  “你有两个选择,”黑恕原一副肯让她有选择已经是他大发慈悲的模样。“一是我扛着你回饭店,二是你自己走,我开车送你回去。”没有第三个选择,没得商量!

  他是哪根葱?是她的谁?管得会不会太多了?如果不是教养太好,王雪葳真想破口大骂,酒杯被他抢过去,要不然她一定抓起来往他身上泼。

  黑恕原作势真要扛她。

  “走就走!”她气呼呼地吼道,对不得不屈服于这个市侩又可恶的男人感到万分懊恼与愤怒。

  两年前的夏天,东京的深夜,他们初次见面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王雪葳臭着一张脸让黑恕原送回饭店,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第三章

  多亏黑恕原再次“鸡婆”,失踪整整三天的王雪葳才回到住处。

  王雪葳讶异黑恕原肯花心思为他身边的人解决烦恼,她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冷血、花心、市侩,压根没想过他会因为黑善真及Lin的担心而出面找回她,两年前初见面的那一夜,她当他不过是不想对黑善真难以交代。

  这也说明了对其他人而言,黑恕原是个令他们觉得放心可靠的人物,她不知道他这种让人“放心”的特质算不算她的灾难,因为仔细想想,黑恕原之所以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就是因为他对她够蛮横也够霸道。

  “你不会还怪我骂那个王八……我是说……那家伙是畜生吧?”回到租赁的小公寓,Lin这么和王雪葳说。“你不在的这三天,表姊把我骂惨了,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会安慰人嘛!骂人是不懂节制的,所以你──”

  “我不生气。”王雪葳打断好友的自责。

  “真的?”

  “真的。”王雪葳笑着回应好友,像是已经完全摆脱失恋的阴影。

  坚强并不困难,王雪葳对自己这么说,在礼拜一重新回学校上课。

  对八卦一向没什么兴趣的同学只以为她请三天病假,还一脸关心地问她身体好多了吗?王雪葳都轻松地笑着应付过去了。

  然而,就算她不去理会另一群热中八卦、好奇心过头的同学们的眼光,仍然感觉背后的视线与窃窃私语不太寻常,至少与上礼拜那种多余的同情与刺探不同,如今刺探仍是有的,只是同情变成了暧昧与猜臆。

  她不笨,仔细一想大概也知道这样的转变是为哪桩。

  黑恕原从来不屑遮遮掩掩的行为,他上礼拜等于是光明正大地把她从学校架走的,虽然那时还留在学校里的人不多,但并不代表他们在画室里的一切就能成为秘密。

  同学猜归猜,好奇归好奇,倒不会有太多的冒犯行为,毕竟都是大学生了,幼稚的刺探行为对这年纪来说太无聊了。

  这几天她食欲不振,中午也没什么胃口,上完最后一堂课,王雪葳脸色已经比画纸还白,然而习惯了她那种病恹恹的模样,同学们也不觉得有异。

  好累……想到还得等公车,她更加觉得从美术系大楼到校内公车站牌的这条路长得令人厌烦,曾经想过要骑机车上学,但她懒得去考驾照,以前觉得骑不骑车都无所谓,反正有“专属的司机”会载她……

  王雪葳为不小心回忆起那些决心斩断的往事而感到无奈与心烦。

  校内公车站牌在总图书馆前,照例排了长长的人龙,王雪葳认命地站在队伍末端,抬起头,正巧瞥见从总图书馆走出来的两人。

  校园里出双入对的情侣何其多,但那名女子太过抢眼,即使在总图书馆前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在一向就不缺奇装异服打扮的大学校园,也找不到一个光芒能与她媲美的,不只关乎皮相赏心悦目的程度,而是能够从内而外散发的,可能是气质,可能是修养,也可能是浑然天成的风范,王雪葳突然想,在她所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黑恕原能压过那样强势的存在。

  不想无端想起这讨人厌的家伙,但那一瞬间她确实想起了黑恕原。

  在各方面,成斓与黑恕原一样都是优秀而漂亮的人种,漂亮到……

  漂亮到她竟然觉得以前认定拥有文人气质与英俊挺拔的前男友,站在成斓身边显得黯淡又不起眼。

  王雪葳拧眉,感觉困惑的同时,这几日接近绝食的她开始有些头晕,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白,她挺直背脊,不肯流露出任何疲态与病弱的模样,静静等待不适的感觉消失。

  在这同时,广场上所有人被一辆招摇又醒目的黑色跑车吸引了注意力,原本开往美术系大楼的跑车突然煞住,车主熟练又俐落地甩尾倒转车头,那近乎嚣张的行径与甩尾时漂亮的弧线,令现场许多人鼓噪着吹起口哨。

  “上车。”简单俐落且不可违抗的命令句。

  消失的色彩与浓淡重新刻进她的视网膜,王雪葳完全不用多做猜想,光凭这语调、这声音、这天下地上唯我独尊的狂妄与专制,已能确定来者何人。

  阴魂不散。她在心里低咒,两眼焦距慢慢凝聚,晕眩感消失,果然见到那辆招人侧目的黑色跑车停在她身前,黑恕原慵懒地看着她死白的脸,眉头像是不悦地微微拧起。

  墨镜遮去了他眸子里的愠怒与……

  不舍?

  黑恕原不会承认自己有这么柔软的感情,那双眼里写着什么样的答案,只有天知道了。

  “你热晕了还是饿晕了?上车。”见她还站在原地,他还算有耐心地道。

  恐怕她是被气晕了才对。王雪葳眯起眼,再次压抑想对他咆哮的冲动。

  “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要听你的命令?”他是哪根葱哪根蒜啊?见了面连招呼都没打就“命令”她上车。

  虽然……身为晚辈,似乎应该由她先打招呼,不过被他惹恼的王雪葳决定忽略这个“细节”。

  而且她从来也未主动跟他打过招呼。

  黑恕原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么,小女孩,难道你希望我以骑士的身分,必恭必敬地邀请尊贵的公主殿下上车吗?”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明显地讽笑,听得人肝火更旺。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却恶劣地用这种方式揶揄她,王雪葳直t的很想朝那张可恶的脸用力巴过去。

  还是别在这时逗她吧。黑恕原又是微笑,开门下车,来到她身前,率先替一她打开车门。

  “请。”破天荒的,他大少爷懂得用命令句以外的句子。

  王雪葳却认定他只是把刚才的讥讽以行动实践罢了,气呼呼地撇过头。

  “恐怕我这个幼稚的小女孩坐不起你的车,不如还是等我的公车。”她冷冷地回应,下巴抬起傲慢的角度回应他的狂妄。

  黑恕原被墨镜遮住的眼闪过一丝微愠。

  “倔强和逞强是两回事,小女孩。你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也就是证明你心思还太过幼稚罢了。”他轻柔地道,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但他的话却不经意透露了他的愠怒完全是因为她太过苍白的脸色。

  照眼前队伍的长度,就算公车来了,也未必有位子可坐,虽然不到十分钟就一班车,不过放学和下班的交通尖峰时刻,想在公车上休息还是得看运气。

  王雪葳瞪他,知道他的车是眼前虚弱的她所能得到最大的舒适,可是还是不甘心就这么乖乖上他的车。

  他是个讨厌的自大鬼,他全身上下她都看不顺眼,能不用他的话她就尽量不甩他,觉得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需要跟他打交道。

  何况他那么霸道,她干嘛乖乖听他的话?她一点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哪怕只是一点点妥协!

  “我就算晕倒在路边,也好过搭你的车,被你像小狗一样呼来喝去,还要看你大少爷的脸色!”王雪葳使劲把表情装得狰狞,最好吓死他。

  黑恕原为她的神情和话语一阵失笑。

  “想要我不把你当小狗,你得先让我觉得你不会教人担心,不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又拿这件事堵她!王雪葳气结又无力反驳。

  她又没要任何人担心她!她就是不想有人关心!为什么要关心她?为什么老是要她背负这些关心?为什么为什么……

  更气人的是,还得由这个她最讨厌的家伙一再提醒她自己有多么的让人无法放心,她宁愿自己现在是只小狗,那她就可以不顾一切冲上去咬他,咬死他!咬不死他也要咬到他痛得哀哀叫!

  “你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要把我扑倒。”黑恕原打趣道,原本紧绷着的脸色和心情有些放松了。

  小女孩看起来有精神许多,脸颊有点红……虽然是因为生气的关系。

  王雪葳确实是因为他的出现而“活泼”起来,但她认为自己讨厌变成这样,因为黑恕原是唯一有本事让她不再心如止水的人。

  “谁要把你扑倒?”她差点用吼的。

  他只说对了一半,她是很想扑上去,但是是为了要咬他!

  “想做什么等上了车再做,这里人太多了。”他又笑,声音和笑脸都暧昧得叫人脸红,只有王雪葳清楚他的话里和笑容里其实满是戏谑和捉弄。

  不过他的话也让她察觉他们俩成了广场上和站牌前所有学生注目的焦点,而成斓和她男友也还在对面,显然因为这阵骚动而注意到她,黑恕原刚刚暧昧的话语则让比较靠近他们的学生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瞟向他俩的眼神明显写着好奇与误解。

  王雪葳血液往脑门上冲,如果不是一整天没吃东西,她脸红的程度一定会更精采。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选择搭公车,结果被暧昧的视线和耳语环绕?当然她也可以更“傲骨”一点,宁愿走到死,走到趴在路边,也不要搭他的车……可是她有预感,她可能还没走到校门就会阵亡,而这个可恶的男人则会坚持开车在她屁股后头看她笑话。

  如果她冷静一些,她就会讶异自己这样笃定的想法用另一个角度来解释,就是她竟然深信黑恕原绝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现在,小女孩,”也许她希望他喊她小狗狗?黑恕原好笑地暗忖。“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让我抱上车,二是现在就乖乖坐上我的车。”他整个人贴近她,饱含威胁却轻柔的声音自她顶上传来。

  又来了,黑恕原式二选一威胁法,王雪葳最气、最呕的是,这招每次对她都见鬼的超级有用!

  这个可恶的男人!这笔帐她要回去记在墙壁上,总有一天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她气得脸颊鼓鼓的,很用力很用力地坐上车,最好坐到车胎爆掉。

  可惜以她现在的体重,没被车椅的真皮沙发反弹算是不错了。

  黑恕原一脸忍俊不住的笑意,替她关上车门,坐回驾驶座后开车扬长而去。

  方才的甩尾证明他其实是一个贪速度与刺激的人,可是一路上,甚至是王雪葳印象中每一次坐他的车,她从来就不曾被甩得七荤八素,甚至平稳得常常叫她想打瞌睡。

  跑车性能就是与一般车子不一样,王雪葳始终是这么想的。

  王雪葳顾着呕气,绷着脸,瞪着前方的车玻璃或车窗外的风景,对黑恕原要将她带到哪里懒得费心思去猜想。

  然而这回,车子渐渐驶离市区,她望着映入眼帘的海平面,总算有了反应,皱眉。

  “你要带我去哪?”

  黑恕原微笑,有些揶揄而嘲讽地道:“真难得,我还以为就算我把你载去卖了你也没反应。”

  是她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太依仗黑善真对他的约束力?黑恕原想应该是后者,因为小女孩对他的评价里并不包含“可靠”二字。

  这也难怪,到目前为止他的确很遵守和黑善真的约定,可是一旦他真的想要得到什么,别说是姑姑,把黑家祖宗长辈全请来他也不买帐的。

  王雪葳半天没反应,黑恕原转过头,才发现她一脸防备地看着他,那模样让他忍不住大笑出声。

  “笑什么?”她恼怒地瞪着他笑得猖狂的侧脸,觉得脸颊微热。

  “笑你原来这么好哄骗。”他仍是笑不可遏。

  王雪葳脸颊更热了,甚至觉得耳朵也要烧了起来。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只是想警告你别动歪脑筋。”

  黑恕原的笑转为一阵轻嗤,“小女孩,我不以为真的面对危险时,你的警告发挥得了作用。”

  他就非得要耻笑到底,给她难堪就对了!王雪葳有些恼羞成怒,把头撇向车窗,赌气不想再开口说话。

  “生气了?”黑恕原探问的声音有着浓浓的笑意,与过去他总是表现出来的狂妄戏谑大不相同,王雪葳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听着他的声音和语调,热气又往她脸上冲,她娇嗔地把头仰得更高,偏不理会她。

  车窗外,晚霞匆忙的谢幕却遗留了一缕她舞衣上朱红色的轻纱,与追逐着她脚步的夜之帝王飞扬的深蓝色斗篷纠缠出暧昧不清的色调与朦胧。

  王雪葳着迷地望着海景,直到路的那一头矗立着的船形建筑映入眼帘,她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黑恕原将车子在船形建筑外的停车格停妥,熄火。

  “还生气?”他的头微撇向她,仍是带着让王雪葳脸颊发热的笑,当她转过头来,不期然与他四目相对,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脸红了。

  他的声音、他的语调、他的神情,全都写着对她的宠溺,在被她看透的那一瞬间黑恕原没有逃避或掩饰。

  王雪葳却困惑了。

  原以为自己对这男人最熟悉的,就是他冷酷的、傲慢的表情,可是她忽然惊觉他似乎不是头一次这样看着她了,她对他眼里的宠溺与温柔竟然一点也不陌生。

  “生气对胃口不好。”黑恕原率先走下车,替她开了车门。“或者,等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再来对我发脾气也不迟。”当他站在车门前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和语气又回复一贯的戏谑。

  他说得没错,王雪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饿到没力气与他唱反调了,她这回顺从地让他带着走进船屋,接着她又惊讶地发现这间名闻遐迩的海上餐厅今天竟然只为了他们而营业,因为很显然没有别的客人,而以这家餐厅的知名度,要在晚餐时间一个客人也没有根本不可能。

  绑着海盗头巾,身穿低领衬衫与高腰灯笼裤的侍者替他们拉开门,今晚整个餐厅的服务人员将专为他们两人服务,最舒适的用餐环境已等候着他们莅临,以柴油灯为造型的美术灯将景物照映出一层柔软的鹅黄色调,复古式唱盘传送出令人身心放松的轻音乐,还有可以仰望星空,聆听海浪与大地缝继絮语的特等包厢。

  王雪葳不明白黑恕原为何要这么地为她花心思……是为她吗?王雪葳立刻否认这种“错觉”,她知道黑恕原向来任性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今天他只是心血来潮想跟她一起吃饭,而她也没有任何反对余地的必须陪他一起吃饭。

  他的行为虽然霸道了一些,但是至少没什么恶意,而且她的确需要好好地吃点东西。

  想是这么想,但见黑恕原自作主张替她把餐都点好了,她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这顿饭的钱我自己出,我总能够决定自己想吃什么吧?”她真的真的很怀疑,他身边的人是怎么和他相处的?他的专制已经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哪有连吃东西都要替人决定的?

  黑恕原眉峰微挑,将合上的menu父还给侍者。

  “这里只有几样东西你能吃。”他显然不给她自己点菜的机会。“而钱的方面用不着你费心。”

  她怎么不知道她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她既不是回教徒不能吃猪肉,也不是传统农家子弟禁吃牛肉,对海鲜更不会过敏。

  “饭钱我会还你。”哼!她一点也不想接受他的施舍。

  黑恕原不置可否,笑得有些神秘,“你知道我不缺钱,我也不希罕这一点钱,或者你想用别的方式还我?”他说得暧昧极了,连眼神和笑容都像刻意在暗示什么。

  王雪葳面红耳赤,几乎要拍桌而起。

  “你把我当一顿饭就把自己卖了的女人吗?”

  黑恕原脸上笑意扩大,用那种像被取悦了般,但会惹恼王雪葳的笑法。

  “小女孩,我可没说要你用你的人付饭钱,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性趣’并不高。”和他交往的女人,丰满的豪乳与蛇腰是必备条件。

  她真是气得牙痒痒,却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

  好吧,是她蠢!呆呆的往他挖好的陷阱里跳,而这个猎人有个可恶且变态的兴趣,就是他挖陷阱不是为了逮住猎物,而是为了取笑猎物的愚蠢。

  脸颊又鼓鼓的像红桃子,她再次决定赌气不理她,故意不看他盈满笑意,却莫名瞅得她心跳加快的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边,她总是如此反常,她忘了她眼前的男人是情场上的魔鬼,不管他刻意与否,不需肢体接触,只消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一句耳语,就能撩拨女人的情丝与欲望。

  前菜很快地送上来了,直到主菜上桌,吃了快一半,王雪葳才突然隐约明白,为什么他会说“只有几样东西她能吃”。

  她的餐点是特制的,没有太难消化的肉类与海鲜,也没有大酸大辣,但每一样东西都以开胃而不油腻的方式烹煮──因为在西式料理看到一般不会使用的中式烹煮方式,才让她突然想起黑恕原餐前说的话。

  她不想太过自作多情地认定这些都是他为她设想的,可是接着又出现一道道她爱吃的菜,除非她是石头,迟钝到没感觉,否则不可能不明白他这样的用心。

  说不定是老师又请他帮忙?王雪葳暗忖。可是黑善真根本不知道她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那么就是Lin的请求了?但Lin怕极了黑恕原这位老板,虽然黑恕原不管是对艺廊或PUB的员工都极为慷慨,可是除非真的走投无路了,Lin才有可能向黑恕原求救。

  也有可能是……

  “你得把你面前所有的食物都吃干净。”黑恕原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什么?”王雪葳微怔,等听懂他的话后,杏眼又眯了起来。

  他接下来该不会又要管她是否会浪费食物了吧?他好管闲事的程度真是一日比一日让她“叹为观止”。

  “我会看着你吃完它们为止,如果吃到食物冷掉了,我就请人端新的上来。”

  他是在喂猪吗?干嘛强逼她吃下所有东西?王雪葳气呼呼的想。

  其实她并不是吃不下,只是刚才在思考……接着,一些念头在心里闪过,她像是会意了些什么。

  “你……”脸颊热烫了起来,王雪葳还是拚命告诉自己想太多。“我的胃已经习惯吃的少,不可能一下子吃那么多。”

  “我当然知道你这几天吃得‘很少’,不过我替你点的量正好是一人份,你一定吃得完,所以我会盯着你吃完它们。”黑恕原一脸正经的说,“我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看你吃完它们,或者你又要跟我唱反调,那么我会亲自喂你吃。”

  又是这样的威胁方式,然而这回王雪葳却怔仲了,数秒钟脑袋一片混乱,接着她却笑了出声。

  黑恕原拧眉,“笑什么?”

  她笑得满脸通红,却又一边想忍住无法停止的笑意。

  “没事。”还是忍不住想笑,但她心头却感觉到温暖与奇妙的骚动。

  她只是因为这一餐、因为那天他下刚飞机就立刻到学校把她带回老师与Lin面前、因为他每一次让她生气却从不曾伤害过她的举动,而开始有些了解他那些霸道的举动与专制的话语里另一个意思──

  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看她吃完它们──所以她可以慢慢吃。

  如果她要唱反调,他会喂她吃──因为他坚持她得吃光他替她点的这一人份的“特制”晚餐。

  他还说,他知道她这几天吃的东西可能比难民少。

  他这样到底算是别扭,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真难想像啊!他可是冷血、市侩又自大的黑恕原!她简直无法想像他有这一面,所以忍不住想笑。

  为什么他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说话?用这种方式对她……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一阵轻悸,王雪葳突然止住了笑,脸颊到耳根子红成一片。

  “我会全部吃完。”她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没有先前针对黑恕原必会有的凶悍,而是低低的,连头也垂下,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看他。

  

 

第四章

  “只有你才觉得大惊小怪吧。”

  当晚回到家,Lin听完她晚餐时的新发现,竟然这么回应她。

  王雪葳傻眼了,“原来他一直都这么面恶心善吗?”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他心肠歹毒?

  “噗……”

  Lin口里的可乐喷到电脑萤幕上。

  “干嘛?”王雪葳怪异地看着好友。

  Lin呛咳了一阵,才嘶哑着嗓音道:“面恶心善?你说我老板?噢,我的天啊!”她拍着额头,“好吧,其实老板本来就不坏,跟我以前打工的那些老板比起来,他给薪水痛快又不吝啬,也不会小心眼的在你真的生病请病假时摆臭脸给你看,从这方面来说他真的是很‘心善’。”

  “所以你要说的是他并不‘面恶’吗?”王雪葳问道。她当然知道黑恕原不能称之为面恶,要不全世界的人都面目可憎了。

  她所谓“面恶”是指黑恕原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不是。”Lin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她的老板其实很善良,但又不是那么善良。“在公事上他赏罚分明,对员工不会太严苛,所以他是个好老板,但并不是个‘大好人’,因为他从来不关心别人死活,更不会为别人费心思。”

  简单来讲,非关情感的事物上,他很善良:而关乎情感时,他爱的人就只有他自己。

  可是现在Lin就不敢讲,也许老板爱的不只他自己……

  所以好友的意思是?王雪葳的心又是一阵令她气恼的悸动,在知道自己也许对黑恕原而言是特别的存在时,她竟然无法完全的无动于衷,于是她抗拒着不愿那么快下定论。

  Lin喝光可乐,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心里的话讲出来。

  这几年,雪葳对周遭人的付出根本视而不见,她眼中所看到的只有那个劈腿男,即便那个废物男其实没为她做过什么,但只要是一点小小的、根本微不足道的举动,雪葳也会开心上半天,在她这个室友耳边讲半天。

  “老板他……对你很特别。”她言尽于此,还是不要讲太多吧。

  黑恕原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两年来只有一个人能成为他的待例,而这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尽对他们而言是“逆鳞”的举动,还能在黑恕原面前活蹦乱跳且变本加厉的挑衅。

  “是这样吗?”王雪葳迷惘了,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对她特别。

  “你要当我胡说八道也行。”

  Lin和黑善真有股默契,如果王雪葳自己没发现,她们就保持沉默,因为她们都认为黑恕原的“另眼相看”太过危险,更糟的是她们完全捉不准黑恕原的心思。

  “你当我乱讲吧,我也不晓得我说什么,大概喝醉了,我还是去睡好了,晚安!”说完,Lin像火烧屁股似地溜回房间。

  喝可乐会醉?

  王雪葳愣愣地看着室友关上的房门,看来她只能自己一个人烦恼这些困惑了。

  祝

  那是足足有成人高的大型花篮,与众多俗气的花圈、花篮一比,无论分量或质感都显得与众不同,仔细一瞧这作品竟是出自旅日的名花道家之手,祝贺词是大书法家叶晖所提,而出钱与名目上的赠花篮者则是黑恕原,那盆花就摆在公立文化展览馆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不消说这三大名家加持的光环立刻让王雪葳的名字再次被炒翻天,连与艺文界无关的媒体都来插一脚。

  只是王雪葳瞪着花篮上黑恕原的名字,脸却黑了大半。

  王雪葳第一次的个展,和东京参展的时间相隔不到半年,是在她大一的寒假。

  那次个展王雪葳本来回绝了黑恕原提供艺廊展出的邀请,但是展出时谁也不会忽略那显然是大手笔的祝贺花篮,上头一口气提了两位艺文界大师和黑恕原的名字,就像是纯金又镶钻的超级组合在为她背书。

  恭贺声不绝于耳,王雪葳穿着一袭淡紫色小洋装,在一群又一群冲着她背后多位名家而来的各界名流之间,连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都没了力气。

  她烦闷地想躲起来透气,宁愿不办个展。

  同班的男友不知为什么和她生闷气,他的缺席让她的心情雪上加霜。

  “小女孩,恭喜你。”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王雪葳抬起已经有些惨白的小脸,厌恶地看着来人。

  她倔强地冷讽道:“托你的福,有什么好恭喜的。”

  “她就是你所说的新人啊?”黑恕原身边的女伴娇声道,“看起来好年轻啊!果然是个小才女。”

  标榜也是艺大毕业、艳光四射的名模特儿和黑恕原果然是现场最出色而受人注目的一对,于是现场所有人,包括没事跑来插一脚的娱乐报记者也像跑百米竞速般围了过来。

  王雪葳不明白黑恕原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他装模作样的牵起她的手,左边是他的名模女伴,右边是像随时要倒下的王雪葳,让媒体记者、让参观画展的各界人士团团包围。

  马戏团?嘉年华会?对着镁光灯开始有些昏眩的王雪葳脑海里只闪过这些名词,原本紧绷着的嘴角显露一抹嘲讽的笑。

  先是花篮,再来是名模,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

  接着,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她像断了牵引线的傀儡,也像突然没了支撑的布娃娃,失去了意识,最后的记忆是第一时间抱住她的强壮臂膀,与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睛。

  醒来时,她不知道天色暗了没有,她所在的空间没有一扇窗户,灯光是黄的蓝的紫的暧昧不清,她被安置在一张足以当成床的大沙发上,四周的摆设有一种诡谲的迷离,折翼的堕落天使在两边壁面举着幽暗的灯,前方黑色珠帘将她所在的空间与走道隔开来。

  拨开珠帘,巨幅的画作让她怔忡失神,好半天才惊醒,像是这一刻才真正清楚自己不是身在梦境之中,她望着那副画许久,表情看不出情绪起伏,直到她听到另一个房间传来的声响。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一走出那面墙的掩护,便看到痴缠拥吻的男女,正想回避,面向她的女子已经推开黑恕原,神态自若地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就直接向黑恕原告别。

  王雪葳对突然撞见的这一幕一样面无表情。

  黑恕原看着她,面上浮现一抹揶揄的笑。

  “这样的阵仗对第一次办个展的你来说,果然太吃重了。”

  听懂他所指为何,王雪葳眯起眼。

  这男人够无礼,她才刚醒来就迫不及待地取笑她在会场上晕倒。

  她真不明白他是凭哪一点能这样取笑她?凭他大方地“提供”他那些炒作的手段?她从来没想过要接受,而他竟然厚颜无耻地反过来笑她无法招架?

  “我准备面对的是创作个展,而不是嘉年华或马戏团表演。”

  黑恕原为她的形容忍俊不住地笑了。

  “你以为当你想面对世界时,这世界就必须呈现你想看见的面貌吗?”她的天真与拒绝“同流合污”真是令他的心狂烈地悸动,令他的血液翻涌着既兴奋又暴躁的情绪,这样的感觉与他每次遇到挑战与征服的目标时是那么相似。“可惜谁也无法阻止世界运行的方式,所以当你发现你面对的与你所预料的不同,你就用这么幼稚的方法逃避现实。”他恶意地讽刺道。

  “我没有逃避现实!”

  他的话让她整个人像着了火一般,那是一种强烈的愤怒,还有……

  还有被点破真相的羞恼。

  黑恕原点头,“你没有逃避现实,你只是随时保持一种厌世的姿态,把自己饿得像难民,维持每天不到四小时的睡眠,好让你的厌世更加的理直气壮,是吗?”

  显然她晕倒时医生看过她的情况,王雪葳垂下头,像做错事被逮到的小孩子,却又不想让黑恕原瞧扁她。

  “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她心情差,睡不好,吃不下,这样也要他来管吗?

  黑恕原深深地睇视着她,不与她多做争论,直接下结论道:“不管你开不开心,喜不喜欢,要走这条路,你以后就得面对这些,我劝你趁早让自己面对现实。”未来她可以只选择当个美术老师,但是那太可惜了她的才华,而她的性格显然无法转攻设计或成为美术顾问。

  她还是像一只斗鸡,对他愤怒的嘲讽,“什么样的现实?用你的方式造作出来的现实吗?”靠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炒作手段,例如今天他可以带着跟画展明明毫不相关的知名模特儿吸引媒体的关注,再靠着他广大的人脉,塑造出一个他所谓的“偶像”?

  世人盲目崇拜一幅旷世巨作的同时,有几个是真正能与创作者的灵魂沟通的?有多少是欣赏着画的本身,而不是欣赏被歌颂千古的名气?

  黑恕原又笑了,笑容里隐藏了他对她天真的坚持忍不住的嗜血与战栗,像是面对一个坚信上帝是唯一救赎的天便,想把她狠狠推到地狱里,去看清世界冷酷的一面。

  他不知道自己希望看到的是她从此被折断翅膀,堕落沉沦,还是即使历练黑暗也仍然保持纯真无邪的灵魂?

  他只知道从他找到这个玩具开始,他就不打算放过她。

  “小女孩,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天真是与生俱来,还是因为不知人间疾苦所造成?”

  “你不用讽刺我,将来我就是到餐厅端盘子,也好过被你当傀儡展示。”

  黑恕原大笑。

  “我怀疑你那总是被你‘心情不好’所折磨的身体,能端多少盘子?”他真的越来越好奇了,这小女孩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

  王雪葳被他笑得面红耳赤,可是又无可反驳。

  她的生活并不宽裕,打卫总是不长久,因为当她想画画时,她连吃饭都会忘了,又怎么会记得打工时间?

  为什么他老是三言两语,就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永远可以轻易地戳破她所表现出来的世故、成熟、冷静,在他面前,她真的就像他所唤她的,只是个小女孩。

  好不甘心。

  “艺术家不是神仙,这是连常识也算不上的基本道理,除非你吃石头就能过活,否则我不晓得你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我可以选择只将画卖给懂画的人。”

  “你当你在扮家家酒,搞小女生的小圈圈吗?只有你喜欢的人才能玩你的游戏?”他又毫不留情地讽刺她。

  她气得发抖,“是又怎样?”

  “你想玩,也得看有没有人想和你玩。”小女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可是,如果她和其他人一样市侩又俗气,就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总会有一个人……”

  “是的,总会有一个人,等你蹉跎了十年、二十年,总算遇上了你的知音,你得祈祷他不要是个穷光蛋,至少能付给你下个十年等到另一个知音人时够你生活的买画钱,万一不巧这个十年难遇的惜画人穷得只能付出几百块,你决定维持艺术家的风骨,把你的作品以几百块贱卖,继续十年或者更长远,甚至不知能不能结束喝西北风的日子。”真是心酸悲惨的未来。

  王雪葳只能气鼓双颊地瞪着他,“不是所有人都只用金钱去衡量作品的价质,喝西北风又怎样?世上还是有这样的人……”

  “那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神仙,而这当中绝大多数人都误以为自己是神仙,却改变不了自己终究拥有肉身、拥有欲望与痛苦的事实。”

  “Picasso的情人Dora就没有把他的画卖掉,宁愿贫困潦倒……”

  “DoraMaar患有精神分裂,没错吧?”所以她是疯子啊!

  Dora不卖画和她的精神状态无关!王雪葳想这么反驳,却不知怎么去反证,因为Dora的精神分裂是事实,而这让她觉得好挫败。

  这家伙好讨厌,再次三言两语让她败下阵来,她讨厌他!像个输不起的小女孩,王雪葳决定不再开口跟他说话。

  “艺术无价,但市场有价,艺术家的理念要被市场所认可需要的不只十年、八年,你知道你拥有的是别人求不来的优势吗?你有才华,而我可以为你缩短等待熬出头的时间。”

  她还是在赌气,不开口,只把眼光瞥向别处。

  真是小孩子耍脾气。黑恕原失笑,走上前,拉她走进她方才出来的走道,来到那幅画之前。

  “你知道这幅画的主人吗?他活着时穷困潦倒,没有一幅画卖得出去,他没有你所拥有的资源与优势,甚至也没有你的才华,一直到他过世了,这幅他最后的遗作才以三干五百万台币被买下来。”

  王雪葳怔怔地看着那副画,黑恕原所有的说服都没能改变她的倔强,却在看着这幅画、听到三千五百万之后神色微变。

  “怎么了?”察觉她的异样,黑恕原才想起她身体还极为孱弱,他忍不住怪自己粗心,向来冷傲的神色软化了,“你先休息好了,我让厨房弄东西给你吃。”

  “……假的。”

  “什么?”原本要转身离开的黑恕原没听清楚她梦呓般的低语。

  “这幅画是假的。”

  认识不到半年,王雪葳就见过黑恕原身边换过不只三个女人,确切的说用“换”来形容并不正确,因为他与女人的交往不适用一对一法则,可能同时与A、B、C三个女人交往。

  王雪葳并没兴趣对一个滥情到有得性病之虞的男人做这么多的观察,可惜她和黑恕原的孽缘从初次见面后,就开始像蜘蛛网般以一些她意想不到的方式不断延伸与连结。

  Lin在A大念的是工艺设计,一个据说前途和饿死差不多,所以相当冷门的科系,大一时Lin选修了美术系的油画,就这么认识了王雪葳,因为两人对彼此作品的欣赏而经常聊天,最后又因个性合拍而成为好友和室友。

  大一要升大二的那个暑假,Lin兴高采烈地告诉王雪葳她换了个薪水很优的工作,最让她开心的是老板竟然愿意买下她的陶艺作品摆在店里。

  “你知道吗?Shalem是台北所有艺术工作者都知道且经常光顾的地方,我的作品竟然可以摆在那样的地方!”Lin开心得像个孩子。

  从Lin口中,王雪葳也对Shalem心生向往……其实是好奇的成分居多,于是便和Lin约好在她交班时去找她。

  照着Lin给的地址走进隐密深幽的窄巷,王雪葳开始觉得她的目的地似曾相识,直到她看见了Shalem不怎么醒目的招牌和老旧的大门,终于恍然大悟。

  她在个展昏倒的那天,黑恕原就是将她带到他店里,只不过当时店里没有营业,她也没注意这家店叫什么名字。

  一旁转角的路灯下有些声响,王雪葳惊吓地转过身,接着看清声响的来源。

  “有人!”女子娇声地推拒男人孟浪的进犯。

  王雪葳看清路灯下倚在车门边差点上演“街头肉搏战”的人是谁后,突然觉得胃部一阵翻滚,酸意涌上喉咙。

  “你为什么在这里?”黑恕原拧眉,已然没有前一秒的放浪形骸,好像一个转身就足够他收起一切激情。

  眼下的他唯一拥有的情绪,就是对她一个女孩子竟然一点警觉性也没有地站在这种地方而感到恼怒。

  见王雪葳捂住嘴,他察觉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她冲到另一条巷子,黑恕原低咒着追上去,但她没跑远,只是伏在水沟边干呕。

  “你吃坏肚子?”他问,掏出手帕。

  王雪葳摇摇头,没有接过手帕,待不那么狼狈时她翻着自己的皮包,拿出面纸。

  “你在这做什么?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应该单独走暗巷吗?”他气得想把这长不大的小女孩抓起来打一顿。

  “我不知道Lin在你的店里工作。”要不然她才不想来。

  “你来找Lin?”黑恕原不意外她们认识,因为她们是同所学校的学生。“那你应该先告诉她你来的时间,Lin下班都会由店里的人陪着她回家,她应该有告诉你在到之前先打电话给她。”

  Lin是有说,但她以为就在附近,何必麻烦她特地跑一趟?只是没想到一间知名的PUB竟然会在暗巷里……

  “进去吧,下次不准一个人跑来。”黑恕原伸手要扶她,她却躲开了。

  “我可以自己走。”没有下次,她以后根本不想来。

  刚才和黑恕原吻得天昏地暗的女子走过来一探究竟。

  “你们认识?”不会又是他另一个女朋友吧?女子带着敌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王雪葳,直到确定她不是黑恕原会感兴趣的那一型,才放心地笑了。

  王雪葳一见女人的脸,想起不久前黑恕原也跟另一个女人,甚至是许多不同的女人做同样的事,在她心目中神圣而美好的行为被玷污了,她又捂着嘴,作势欲呕。

  “她怎么啦?”女子脸色微变,觉得这像干扁四季豆的小女孩实在太没礼貌了,摆明了一见她就吐……这什么跟什么嘛!如果不是看在黑恕原的面子上,她真想冲过去赏她两巴掌。

  黑恕原突然间明了了什么,脸色深沉的同时,又忍不住玩味地扬起一抹冷笑,“没什么,你先回去吧。”不需要对其他人解释,他对女子道。

  本来就打算要离开的女子对伏在墙上干呕的王雪葳冷哼一声,热情地向黑恕原道别之后,才转身离开。

  “可以自己走吧?”黑恕原双手抱胸,看着王雪葳总算挺起身,把嘴角擦干净。

  “当然可以,不用你操心。”

  “我认识一位不错的心理医生,或许可以治一治你的精神洁癖。”他完全把她的反应当成笑话在看。

  “一天到晚跟不同女人亲热,你才需要去看医生,我建议你除了精神科,不要忘了去看……去看……”她满脸通红,可以镇定自若地面对男女耳鬓厮磨的她,对那几个字却尴尬得讲不出口。

  黑恕原笑了起来,“多谢你的关心,我向来防护措施做得极好。”

  “是吗?那你还是把精神科门诊留给你自己。”不断和不同的女人亲热,光想像她就全身起鸡皮疙瘩,更不用说真的见识了他的滥情,只觉恶心得想吐。

  “男欢女爱是人类原始的欲望,倒是你这种心理影响生理的强迫性反应,才真正需要精神治疗。”这小女孩不只天真,竟然还有可笑的感情洁癖。

  “放纵欲望和滥交是野兽才有的行为,人类该有的是灵肉合一的性,是忠于灵魂伴侣的爱情。”

  黑恕原回应她这番慷慨激昂大道理的,是仰头大笑。

  “你笑什么?”王雪葳只觉生气,完全不认为自己说的有任何可笑或者是错误的地方。

  爱情和创作,都是一种信仰,而她甘愿成为忠贞的殉道者。

  “小女孩……”仍旧止不住笑意,黑恕原将她圈在他与墙壁之间,不给她逃跑的去路与空间。“你真是让我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啊!”放肆的大笑转变成阴险而暧昧的微笑,对明显躲着他,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的王雪葳缓缓地掠夺她逃避他的空间,将她圈在他危险而诱人的气息范围里,步步进逼。

  路灯昏暗,他身上是混合着香烟、女人沾到他身上的昂贵香水,还有他纯男性的气味,背已贴墙,王雪葳像被狮子逼到无路可退的小白兔,睁着大眼,看着顶上背着光的黑恕原朝她低下头……

  啪!

  鲜红火辣的锅贴免费奉送,兔子虽小却有灵巧的好处,从色狼手臂下钻溜了出去。

  “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有趣,虽然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知道了,不过我现在有了比那时多一百倍的肯定,还有……”王雪葳站在PUB门口,一点也没被他方才的模样吓到般,以着正义凛然的姿态,双手叉腰,对着他道:“你真的很惹人厌。”

  丢下这句话,她跩跩地推开PUB的大门,打算一找到Lin就离开这鬼地方。

  黑恕原抚着脸颊,再度为她的话和模样而忍俊不住。

  他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却是像小女孩一样骂他讨厌?

  不过她本来就是个不想长大、却总是表现出自己已经长大的小女孩。黑恕原这么想的同时,心里悄悄升起一股他到日后许久都没有发现的,名为“宠溺”的情愫。

  瞧她那骄傲得像小女王的模样啊……

  真是让他对她越来越不想放手了呢!

  

 

第五章

  为什么对她特别?

  王雪葳一向容易失眠,这夜为了Lin原本无意提醒、却还是忍不住大嘴巴说溜嘴的话,她又睁着眼到天亮。

  反正更差的模样她都曾经丢人现眼过了,不过是两只黑眼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于是早上有课的她还是准时到了学校。

  下午上完两堂美学课,她照例在画室待到五点多,到系办还画室钥匙时,系助说有人留了讯息给她。

  那是一张随手可得的便笺纸,想来不是什么私密的留言,王雪葳直接摊开来看,与主人的个性一样飞扬跋扈的字迹跃然于纸上。

  五点半,美设学院图书馆二楼见。黑恕原。

  因为接连几日来他频繁的“关爱”,王雪葳不意外他的留言,倒是想他最近是不是太清闲了些?他的艺廊与PUB都倒了吗?

  没有戴表习惯的她看了眼挂在系办墙上的钟,分针已经接近六,她向系助道了谢后就离开办公室。

  他留了话,她就一定得照做吗?王雪葳走向学院图书馆时忍不住这么想。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二话不说把纸条揉成一团喂垃圾桶,甩都不甩他。

  可是毕竟他这几天对她特别的“关爱”,虽然关爱的方式霸道了点,她觉得至少应该谢谢他,而且刻意不去赴约让人空等也很没礼貌。

  美设学院的图书馆紧临着美术系大楼,藏书主要以美术设计类为主,大多是不能外借的大本精装书本,在放学时间几乎没什么学生,一般来说大学图书馆进出一定要有证件,不用猜,黑恕原大概又拿黑善真的教职员证才能通行无阻。

  来到二楼,王雪葳直觉走向落地窗边较少有人打扰的位置,黑恕原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腿上搁着一本厚厚的西画拍卖年鉴,他翻阅着年鉴,似乎还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静静地站着,仿佛欣赏一幅画般地凝起神来,不由自主地望着他专注阅读的模样。

  虽然她一直很讨厌他,可是她也很明白为什么人们无法抗拒他的魅力,或者该说是魔力更为恰当。

  他漂亮,俊美,优雅,有型,种种的赞美也不及他那双像可以穿透人心的眼一眺还来得有力道,王者气势浑然天成。由黑善真的口中她知道黑恕原是家中长辈最偏爱的一位,即便他的兄弟姊妹个个优秀出众,如果不是他从不听人摆布,我行我素,他原该会是接掌家族事业的人。

  黑恕原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他。

  他是个存在感强烈的人,也是优秀的佼佼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另眼相看?

  王雪葳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她知道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其他人望尘莫及的才华。

  那么,他对她的“厚爱”,只不过是因为……

  黑恕原合上书本,抬起头,眼神微讶。

  “怎么了?”他拧眉,拿起书走向她。“你脸色好差,中午吃了什么?还是没吃?”

  王雪葳像大梦初醒,不喜欢他像对待小孩般地拍她的脸颊,却没有躲开。“我有吃,吃了一碗面,而且有吃完。”她强调道。

  黑恕原赞许的点点头,却仍然道:“你吃太少了。”他转身把书放在回收书车上,“走吧。”

  “去哪?”她迟疑了两秒,仍是跟上。

  黑恕原似没打算回答她,但是放慢了脚步让她跟上。

  她想抗议他这副什么事都理所当然的模样,可是这回她破例保持沉默,顺从他的意思。

  看在他没害过她又帮过她的份上,她就原谅他这次好了。

  跟昨天一样,他又带她去吃了一顿灯光美、气氛佳,而且想必所费不赀的晚餐,地点在可以远眺整个台北城夜景的高楼餐厅,而且是在窗边,在视野最好的位子。

  这回黑恕原难得绅士地让王雪葳自己点餐,但盯着昂贵到咋舌的菜单,她迟迟下不了决定。

  未了她点了最便宜的牛排。

  “我请你吃饭,而以你对我的观感,我想你大可以不用那么客气。”他忍不住取笑道。

  “并不是。”这里就算最便宜的餐点,也是一般人吃一顿饭近十倍的价钱,要客气她会直接喝白开水。“我会自己付钱。”老是被他请,他请的每顿饭都贵到会让小老百姓肉痛哪!多吃几顿的话不就像是吃掉一座金山银山?太可怕了!

  “你有带钱吗?”他还是一脸取笑。

  王雪葳脸颊微热,“我……我会还你。”她哪会没事带那么多钱在身上?平常生活简单,最多的花费就是油画颜料,除此之外她习惯在身上带张百元钞就够用了,反正她常常只吃碗面或一块面包就算一餐。

  “那我可要算利息了,一小时五分利怎么样?”

  “你是土匪!”她双目圆瞠,见他眼底的笑意,知道他开玩笑,却有些嗔怒。

  “从屠夫变成土匪,这样算升格还是降格?”

  “欺压弱女子,当然是降格。”

  “我说要请你,是你自己不要,怎么能算欺压弱女子?”

  “我不喜欢欠人。”她说得理直气壮。

  “我高兴请客,没所谓欠不欠,要你欠我,那我岂不是别有所图?”

  王雪葳看着他,圆圆的眼里有着审视的、思考的意味。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老是请我吃饭?你知道我讨厌你,难道你是故意请我跟你一起吃饭,好让我食不下咽?”

  黑恕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食不下咽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这样算计一个小女孩,好像太无聊也太幼稚了一点。”换言之,她的推论很幼稚,很可笑,但的确是逗得他笑了。

  “你拐弯骂我?”

  “喜欢拐弯骂人的好像是你。”他笑着提醒她。

  “那你干嘛请一个喜欢拐弯骂你的人吃饭?”

  “小女孩,你好像得不到结论不打算吃饭?”他们的前菜送上来了,她对他的注意力还比对食物多。

  王雪葳用叉子拨着盘子里的沙拉,想要不着痕迹地把青豆和黄瓜挑出来,黑恕原却还是看见了,暗暗觉得好笑,他招来服务生,接着服务生取走她面前的沙拉。

  “做什么?”她只是不吃青豆和黄瓜,可没说整盘不吃。

  “给你换一盘,要不等你挑完,我都吃饱了。”

  坏习惯被发现,王雪葳脸颊微红,“我以为你又会用那种不可一世的口气叫我全部吃完。”话落,她有些怔住,也有些发窘。

  他干嘛这么对她说?这样岂不是指他像她的保母似的?

  虽然说她之前确实觉得他像管家婆一样。

  “你不吃饭的时候我才会这么说。”

  很好,重点来了,她昨天烦恼了整晚的重点。

  “你……你为什么管我吃不吃饭?”她声音比刚才小了点,其实她很想直接问,为什么对她特别?

  黑恕原啜了口香槟,才像若有所思般看着她。

  “我说过,等着你向我报复过去我让你咬牙切齿的行为,我等着啊,总不能让我等待的小对手饿得营养不良吧?这样岂不是很无趣?”说完,他又是笑得一脸的阴险和戏谑。

  果然像他会说的话,一副居心不良又狂妄的变态口吻,已经越来越习惯他个性的王雪葳不再像以前听到这种话时气得跳脚,而是忍不住玩味。

  要把对手养胖,好像不用尽挑这种地方吧?又或者只是因为他自己爱享受罢了?

  “如果说我已经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呢?”既然他刚刚说她爱拐弯骂人,那她就老实不客气了。

  黑恕原怎会听不出来?他笑容不减,兴味更浓。

  “我会让你随时都想来找我算帐,我不认为一个连声明不计前嫌都要把握机会损人的小女孩,会就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王雪葳眯起眼,“你就这么爱找人骂你、教训你吗?”他是被虐狂啊?不知为何她心头火又冒起,又开始想和他唱反调了。

  “不是爱找人,而是偏爱找你,我亲爱的小女孩。”黑恕原眼里又是那抹宠溺,还带着每次她刻意跟他唱反调时,他笑容里那种让她心悸的危险气息,她看着他,热气又开始往脸上冲。

  她又逃开他的眼,虽然心悸,然而被美丽的夜景环绕,被宁静的气氛包围的此刻,她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有一种陌生的感受,她不知道如何去命名这感觉,穷尽想像力来形容的话,就好像此刻她正坐在云端的城堡上,而眼前,这个明明应该是恶魔的男人将会实现她所有愿望,并且保护她……

  王雪葳垂下头,为自己的想法羞得想撞食物自杀,她骂自己发神经,更加努力与认真地吃着眼前的食物。

  虽然没有他的命令,不过这一餐她的食欲出奇地好。

  餐后,他开车带她去码头边的艺廊看画展,王雪葳有些惊喜,因为艺廊的画展通常要门票,她向来不会花钱去看:她不是穷,只是必须妥善计画自己的金钱运用,否则就像黑恕原所说,未来数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如果她一直遇不到愿意让她卖画的人,她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他带她逛画展,逛渔人码头,逛繁华之都拥有闲情与风景的每一处,逛不夜之城值得品味与流连的所在,最后才带着她到阳明山上的小咖啡馆坐下来喝杯咖啡休息。

  这家咖啡馆有露天座位,而且采半自助式,他领着她先找到他订的位子,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市区的灯海。

  屁股才沾到椅子,王雪葳就觉得自己累坏了,虽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但大一必修的两学期体育修完之后,她就不曾像今天这么长时间都在走动了,而且一年级上体育课时她也是能偷懒就偷懒。

  今天回家后她八成洗完澡就累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吧?

  这样的想法才闪过脑海,她却怔住了。

  是啊!她今天一定很好睡,托黑恕原的福,老实说她一直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带她逛来逛去?好几次都想问他,他的店是不是倒了?不过都没问出口,因为每当她累得快定不动的时候,他就会露出那摆明在取笑她没用的表情,气得她决定就算硬撑死撑也不要教他瞧扁。

  他真的很讨厌!王雪葳在心里又嗔又怪地骂着黑恕原,脸颊却一片酡红,嘴巴嘟嘟的,不住地在心里骂他莫名其妙,但在看到他端着餐盘出现时,眼底却染上愉悦的光彩。

  奇怪,为什么看他走来,她突然那么开心?王雪葳心里警铃猛地大响,接着想起她刚刚根本没点饮料。

  看他端着两个杯子,看样子他又自作主张了。她鼓着脸颊看着他替她端过来的……

  牛奶?

  那是小孩子才喝的,干嘛替她点这个?她孩子气又偏执地想。

  “咖啡因对身体不好。”一见她又鼓鼓的脸颊,他猜也猜到她在气什么,忍俊不住,用像是大人在向小朋友说教的口吻道。

  王雪葳盯着他手中的黑咖啡,忽然有了说故事的兴致,“从前有一个抢匪,每次当他抢完银行后,就对他的儿子说:‘儿子啊,好好念书,抢银行是不好的行为。’”

  黑恕原忍不住大笑,她不理会他的笑声,又道:“你觉得你这么说很有说服力吗?”

  “不需要说服力,而是科学根据。”敛下了笑意,黑恕原显然整个晚上心情都极好,“小女孩,失眠的人可不是我。”

  所以……所以他才又这么自作主张吗?王雪葳表面上像不高兴,心里仍是软化了。

  怎么能不心软呢?他今天陪了她整晚,明明那么恶劣的笑她,那么霸道的替她决定这又决定那,可却是担心她睡不好,担心她又对自己不好。这样的关怀他没明说,也从来都不会说,每次总是气得她牙痒痒的,故意逗她,看她笑话一般,冷静下来后才发现他的用心良苦。

  王雪葳的心在颤抖,为着他所做的一切,一种让她浑身酥麻的奇妙感觉,甚至让她泫然欲泣,她像终于明白感动为何物,却不明白,为什么过去前男友也为她做过许多事,她却不曾有这样的感受?

  回想起来,她突然完全想不起前男友究竟做了什么令她感动的事。

  半夜不睡觉说想念她?结果她都是在听他发牢骚。

  她生日时陪她唱KTV?可是她一点也不喜欢去KTV,每次去都只有前男友和他一群朋友在唱。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王雪葳突然紧张而发慌的,努力回想前男友种种的好,纵然情已逝,也许只是两人不适合,她不能也不愿否决它曾经存在。

  还有,他送她娃娃,送她花,送她小饼干,送她手表……

  王雪葳突然发现,前男友从来不送她喜欢的东西,她以为男孩子总是比较迟钝吧,而且很多人都认为女孩子会喜欢花和娃娃。

  黑恕原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菜。

  前男友呢?他知道吗?

  可是他不知道又怎样?黑恕原知道又怎么样?黑恕原阅人无数,他身边女伴不断,所以他经验丰富,能够轻易地察觉她的心思与喜好……

  王雪葳皱眉,发现自己竟然在比较他们两人。

  没有人该被拿来和谁比较的,她明明心痛于前男友拿她和成斓比较,自己又怎么能做这种事?

  “怎么了?不喝会凉掉。”黑恕原见她的脸色不对,面上表情也严肃了起来。“累了吗?”

  王雪葳回过神,有些仓皇而恍惚,“没事。”她摇头,不想被他看透心里的迷惘,甩掉脑海中烦人且叫她不安的思绪,捧起样子古朴的木杯,小小地喝了一口。

  奶香入喉,香味浓郁顺口。

  好好喝哦,王雪葳像是有了惊喜的大发现般,表情努力保持成熟,眼睛却开始闪闪发亮,颊上也泛起了兴奋的红晕。

  黑恕原当然还是看出了她想掩饰的惊喜,忍不住为她可爱的模样再次心情大好,他也知道她为什么故意一脸的正经──小女孩别扭的原因实在是叫他忍俊不住。

  他老是喊她小女孩,越是这么喊她,她就越努力想在他面前证明自己不是小女孩,她不想让他发现她竟然只是因为觉得牛奶好喝就感到开心吧?可惜他还是发现了,黑恕原眼角和嘴角忍不住为他的小女孩这么的孩子气而扬起宠溺的笑意。

  牛奶加了白兰地,只有一点点,可以帮助她好眠,温度则是不会令她烫口的温热,为了这他刚刚还在柜台前跟服务生耳提面命,差点被当成“奥客”。

  他优闲地喝着咖啡,慢慢等小女孩把牛奶喝完,她像小猫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黑恕原又笑了。

  只是看着她,他竟然可以这样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可以保持着好心情,他知道她对他一直都是特别的──特别的“玩具”,然而这样让他开始温柔的特别,却必须再慢慢酝酿,酝酿到能让他发现的程度,到那时,他也许会惊觉他某一个被忽略的部分已经越陷越深了吧?

  看她唇上多了一圈牛奶胡,黑恕原决定不提醒她,有些坏心地想继续看着她把天真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

  他想亲吻她,不为什么,黑恕原一向想做就做,不过这次他忍耐着,因为不想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小女孩的睡意吓跑。

  突然,他想,自己太宠她了吗?为什么又一次为她破了例?

  随即他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只是不想一整晚的心思白费而已,他不想见她明天又是两只熊猫眼。

  黑恕原认为这样的坚持理所当然,至于为什么关心她的睡眠和饮食,则不在他打算对自己内心深入探究的范围里。

  王雪葳喝得好满足,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喝牛奶,可是温热的牛奶特别香甜好喝,她几乎要幸福地露出傻笑,但瞧他直看着自己,连忙敛起太过放松的表情,接着又想起什么似地拿纸巾擦着嘴。

  她是不是长了牛奶胡?一定不能被他看到,不然他又要笑她是小女孩了。

  黑恕原见她脸上开始有了困意,于是决定载她回家。

  车子还没到她的公寓门口,累翻了的她已经歪斜地靠在椅背上,睡得一脸毫无防备了。

  黑恕原倾身向前,原想叫醒她,却又作罢。

  他伸手抚向她仍有些消瘦的脸蛋,垂下的眼睑遮去所有情绪与欲望,却因此显得危险而高深莫测。

  她的眼睫毛在眼睛下方映出一道阴影,当然那道阴影还包括了让他挂心的疲态,他手指动作像羽毛般轻轻滑过她合上的睫毛,却怕惊醒她。

  小女孩啊!他和她的游戏,该怎么样进入另一个高chao呢?他已经厌烦了再顾忌黑善真,厌烦压抑被强制困缚的欲望,他想要的,一旦锁定了目标,就绝不会放手。

  蓦地,性感的薄唇勾起一抹邪气的笑,他低下脸,吻住睡美人微启的粉红樱唇。

  唇间是那股可爱的奶香味,黑恕原几乎要在亲吻时笑了出来,她可爱的模样令他心痒,她毫不设防的态度令他想激烈地、狠狠地侵犯她,他也几乎想要令自己加深这个吻。

  终究不愿吵醒沉睡的小女孩,他的吻变得温柔而怜惜,强自将狂野禁锢回体内深处。

  那吻,缠绵的,轻柔的,像蝶儿恋花,梦境中的王雪葳却兀自作着香甜的美梦,毫无所觉。

  

 

第六章

  早上七点,王雪葳难得的一夜好眠睡到自然醒。

  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然后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王雪葳坐起身,实在想不起自己昨天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唯一记得的是黑恕原说要回家了,于是她坐上他的车,车子一路往阳明山下开,然后……

  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难得早睡早起,精神出奇地好,只是下床时觉得腿有点疼,都怪她太久没运动了,谁会相信她只不过昨天逛街逛得稍微久一点就小腿酸痛?果然人不能太长时间缺乏运动。

  王雪葳很快地洗个澡,刷牙洗脸梳洗完毕,镜中的人虽然仍有着淡淡的黑眼圈,也仍然消瘦,不过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她对自己笑了笑,想不到气色好,精神好,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中午时,她和Lin约在学生餐厅吃午饭。

  看好友食欲不错,Lin虽然高兴,却像有什么话不吐不快,迟迟犹豫着没说出口,王雪葳只好放下筷子。

  “Lin,我们是不是朋友?”

  “是啊,换帖拜把斩鸡头的!”虽然没真的斩过。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样她很闷耶!

  Lin吞下口中的馄饨,只好道:“昨天,老板抱你回来。”她的眼神透露想问却没问的:你没被怎样吧?

  “他昨天请我吃饭,然后又陪我逛街看画展,结果回程时我睡着了。”王雪葳也以眼神回答:安啦!

  “这样啊!”戳着碗里的面条,Lin仍是犹豫着什么似的。

  一边是好友,一边是老板,她总觉自己袖手旁观比较保险,但良心上又过不去。

  “那个啊……”Lin又开口了,吞吞吐吐的,“老板他就像一只不发威的老虎……我不是在说他坏话,我的意思是他现在不发威,但以后就难讲了。”

  王雪葳点点头,没想到Lin这么怕她老板,有趣。

  “你呢,像只小绵羊。”羊入虎口啊!光是想像她就狂捏了把冷汗。

  王雪葳抗议了,“我才不是小绵羊。”

  “我的形容算好的了,善真老师说你是小白兔。”

  “小白兔和小绵羊差别在哪?”不要告诉她一个卷毛一个直毛。

  “当然不一样!小绵羊有角,遇到危险时好歹会咩咩叫,小白兔就惨了,只能发抖。”

  很好,原来她亲爱的师长和朋友都把她当可爱小动物来着?

  只有黑恕原,说她是骄傲的小凤凰呢!王雪葳忍不住嘴角泛笑。

  其实老板很不错的,Lin又这么想。她不觉得该替好友决定任何事情,但至少可以替她做点什么。

  “你放心,我会帮你!”她拍拍胸脯,很是豪气万千。

  怎么牛头不对马嘴?王雪葳怔了怔,却见好友阴沉的笑了起来。

  “Lin,你笑得好阴险。”和某人很像啊。

  “是吗?没办法,跟在老板身边太久,近墨者黑……唔,我没说老板坏话啊!”她有地利之便嘛!以后要是在PUB看到痴缠黑恕原的狐狸精,就不要怪她恶向胆边生了,嘿嘿嘿……

  大三有许多空堂,王雪葳向来把所有的空堂都耗在画室,今天也一样。

  只不过越到傍晚,她的心思飘离画布的次数就越频繁,最后,她终于叹口气,放弃再说服自己把心里埋着锁着的声音忽略。

  她真不敢相信,黑恕原只不过陪了她两天,她竟然在今天,在接近傍晚的现在,频频的想着他今天是否也会来找她?

  三天前她还在为失恋要死要活的,三天后转变竟然这么大,她万分不想承认她此刻的期待和不安,可是越不想承认就越挫败。

  他今天会来吗?应该不会吧?他做什么天天来找她?说不定昨天和前天的他只是一时兴起,不代表他今天也会有同样的兴致。

  王雪葳有些生气,因为她觉得自己变得像黑恕原的宠物,他高兴时就来逗逗她,而她根本没有不理会他的权利,最糟糕的是她似乎让他将自己驯服了,她开始会在傍晚时期待他出现。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她绝不要变成他的宠物。

  没关系,还来得及,今天她决定提早离开,画室还有学弟学妹在使用,钥匙交给他们去还就好,而她现在就要立刻去等公车。

  黑恕原大概有预知她心事的本领,王雪葳一踏出美术系大楼,迎面走来一个穿着体面的男子叫住了她。

  “王雪葳小姐?”来人态度必恭必敬,像受过专业训练一般。

  她不解地看着来人。

  “我是黑恕原少爷的管家,三少爷派我们过来接您。”

  黑恕原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三,王雪葳自然明白三少爷是指谁。

  但她听完管家的话却眯起眼,那是她每次发火时的前兆。

  “接我?”第一天架她上车,第二天留纸条,第三天就干脆派人来把她这个小宠物带到他尊驾之前陪伴他吗?王雪葳心里因为黑恕原没有亲自出现而有些被惹毛了,但她可不会承认是因为没看到他本人才生气,这样的她岂不是真被他宠得任性了?

  被派来接她的男人已经拿出手机并拨出电话,在她发飙前,将手机拿给她,“三少爷请您亲自接听。”

  王雪葳没有犹豫,因为要发火也得当正主儿的面发才有意思,她接过手机,深吸一口气,准备教训这个老是认为全世界都该听他发号施令的自大狂──

  “雪葳?”手机那头低沉的声音响起,王雪葳熊熊怒火瞬间被灭了大半,同时间她有种仿佛面临世界末日的震惊与绝望。

  她……她怎么这么没用?竟然只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喊她的名字,本来所坚持的、所不满的,立刻就消失大半准备要弃械投降!

  她惊吓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宛如听闻了可怕的恶耗。

  “雪葳?”黑恕原又喊了一声。

  “我在。”收起震惊过度、悲惨过度的情绪,她浑浑噩噩地回应。

  “你饿了吗?怎么声音这么没精神?”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她竟然感觉他的声音好温柔、好爱怜,就和前两天一样,一察觉她不对劲,就担心她是不是累了、饿了。

  她心里那把怒火,那把只剩一丁点星火苟延残喘的怒火,又刷地一声,灰飞烟灭。

  “我还好。”她抬起眼,见黑恕原的管家像在等着她,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和黑恕原讲话的模样,因为她觉得自己脸一定红了。

  “我让管家去接你过来,我这边快好了。”她听到手机的另一头,他似乎待在吵杂的地方。

  “你忙的话,就不用陪我……我是说就不用找我吃饭了,我会自己去吃,而且会好好吃饱。”他只是担心她没有好好吃饭吧?是这样吧?王雪葳突然觉得她宁可不要他勉强跟她一起吃饭。

  这太糟糕了!她这么说,岂不是越来越像乖巧温顺,害怕给主人添麻烦的小宠物了?

  而且她也突然在意起过去从来不会在意的,她刚离开画室,身上一定有颜料和松节油的气味吧?她脸上不知有没有沾到颜料?

  “你说什么?”她可以想像黑恕原说这句话时不悦地拧起眉的模样。“我有东西要送你,给你一个惊喜,你先过来再说,我等你。”话一说完,他直接收线。

  王雪葳瞪着已经结速通话的手机。

  什么嘛!这男人……这男人太过分了!他说一就不给人说二,而且丢了一句像命令般的话就直接断线。

  气死人了!王雪葳真想把手机丢到地上踩个痛快,将它当成黑恕原,想像她踩在他的……他的……

  几天前她一定会想要狠狠踹他那张嚣张的脸且毫不犹豫,不过现在……

  王雪葳嘟起嘴。

  好吧,看在他说要送她惊喜的份上,如果有机会报仇,她就偷踩他的脚好了,万一把他的脸踩坏了,她吃饭时不是得面对一张很爆笑的脸?那会影响她的食欲。

  哼哼!她真是太仁慈了,王雪葳得意地想,转过身,才发现管家已经等待她许久了,她脸上又是一热。

  还好她没真的把手机丢在地上踩,手机可是别人的。王雪葳因为刚才的“幻想”而对管家有些歉然,一脸不好意思的把险些要遭她蹂躏的手机还给等待她已久的管家。

  这次来接她的不是黑恕原的跑车,而是那种商务用的加长型凯迪拉克,她觉得黑恕原和这种车很不相衬,因为这样的车虽然高贵,却太笨重死板了。

  黑恕原的优雅是灵巧而有爆发力的。

  一直到车子到达目的地,王雪葳很糟糕的发现,她一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黑恕原!

  黑恕原要她前往的目的地大约离学校十分钟车程,在一处临近海边,可以看得到大海的社区,但保持着遗世独立与静谧的一栋洋房。

  洋房有前后院,这个地方第一眼就让她赞叹,让她喜欢。老实说,她向来不喜欢欧式洋房那种太过精心雕琢的人工美感,可是这个房子有点老旧,却又干净,不华丽,但给人很舒服的感觉,草木扶疏的前后院除了植满花草,还有一棵大榕树,这里像是会在乡间野地里,突然发现的美丽的角落。她喜欢的正是这样的感觉。

  走近屋子,里头像才经过装潢,还有着木材与油漆的味道,窗户与门都大敞着。

  整栋房子的规画看起来不像是住家。

  她走进这屋子里格局最大的一个房间,然后怔住了。

  “觉得如何?”黑恕原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王雪葳好半天仍无法回神。

  她所看到的,显然是一间画室,一间设备与材料应有尽有的画室,光照充足,通风良好,还有除湿设备。

  许久,她才转身,神情有些茫然不解地望着黑恕原,他已经走过来,一手轻轻地握住她的下巴,令她仰头与他对视。

  “我把这地方送给你,”他将钥匙放到她手里,“这就是我今天要给你的礼物,以后这个地方就是你的了。”

  王雪葳像终于回过神来,睁大眼,“为什么要送我东西?而且还是一间画室?”

  千般不愿的,她想起东京参展后,某位被黑善真批评为“评画没本事,不当记者太浪费”的艺评家,因为黑恕原两年来对她的特别关照,于是数次在评她参加比赛的作品时,意有所指的说她是黑恕原的小情妇。

  送她一间画室?恐怕他们越来越像金主与情妇的关系,虽然他们并没有情欲上的牵扯,可是除了亲人,有哪一种关系的男女会把房子当礼物送?

  黑恕原可不在乎这些,“因为我想送,所以它就是你的。”言下之意是,他没打算给她拒收的权利。果然像他一贯的作风。

  她喜欢这个地方,有一间专属的画室也是每一个画家的梦想,但她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他的馈赠。

  “我跟你非亲非故,干嘛接受你送的房子?”他硬要送,结果就是惹毛了她好久没发作的倔强。

  “谁说得要是亲人朋友才能送房子?”

  “但不是亲人不是朋友,感觉上就像……”她红着脸,说不出口。

  黑恕原笑得一脸轻蔑,“小女孩,我以为你不会在乎那些眼光,结果你也不过跟世上其他人一样吗?”

  王雪葳眼又眯了起来。

  “我是不在乎,但不在乎不代表就得随便接受别人送的东西。”她刚刚怎么会一直想着这个令人生气的男人?一定是精神错乱了!

  “那么你的接受得要是有条件的?”他总算收起了让她恼火的笑,不过看来没有让步的打算。

  “无功不受禄。”

  “这简单,我买下你一幅作品,而这房子就是买画钱,就这么决定了。”不想在这件事上再与她多做争执浪费时间,他迳自道:“现在,小女孩,我有另一件事得跟你好好谈谈。”

  

 

第七章

  他说什么?!

  王雪葳觉得脑袋像被原子弹炸过,否则怎么他明明说中文,她却听得一团迷糊?

  不,她没有迷糊,只是千分万分地不敢相信他所提议的,她觉得自己听觉神经一定短路了,才会听到这么惊悚的……

  “你怕了?”黑恕原又露出轻蔑的笑。

  王雪葳果然立刻被激恼,但她还是很快地冷静下来。

  “谁在怕了?我只是不懂……”她的脸蛋又不受控制的像煮熟的红蛋。

  “这只是个很简单的逻辑,小女孩。”黑恕原的表情像诱哄她跳入陷阱的恶魔,不怀好意。“我承认我把你当玩具,而你则不满于我对你的定位,所以我们来玩个游戏,游戏时间是一年……”

  “你刚刚说半年。”王雪葳警觉地道,总觉眼前的男人好像在挖陷阱等着她往下跳。

  “是吗?”黑恕原一脸无所谓,“我只是认为半年看不到成效,一年的时间,你来向我证明你对我可以不只是个玩具。”

  她干嘛陪他玩这种对她半点好处都没有的游戏?而且他刚刚让她像被雷打到的话也不是这些。

  “只有我必须向你证明我的定位?但我不觉得我在你心目中的定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王雪葳口是心非地道。想到他说她是他的玩具,她仍是气愤。

  “游戏是双方的,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一年内让你迷恋上我。”

  虽然在生气,王雪葳的脸还是爆红了。

  够了哦!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拐弯抹角在说什么啊?讲这些话讲得脸不红气不喘,而且理所当然得像在谈天气。

  “我得向你证明我不是玩具,而你要我……要我迷恋上你,我实在不晓得这游戏玩到最后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若赢了,就是向我证明男欢女爱并不是一场游戏,你不是我的玩具,而是我灵魂的另一半,于是你将会拥有一个对你唯命是从的我;若输了,你会有什么损失?我所送你的一切都不会收回来,而我对你的才华仍旧会继续给予金钱上的支持。”

  但问题是,到时她若真的迷恋上他,她输的还有心哪!这叫没损失?这才是最可怕的损失!

  “小女孩,别忘了结局的输赢未必是你输我就赢,也有可能你无法证明你的理念,而我也无法让你迷恋上我,一切回到原点。”

  她当然知道,可是她的脸温度又上升了。

  总之,这男人刚刚竟然拐了好大的一个弯,向她提议!

  他要跟她交往。

  “你有你的理念,我一样也有我的,感情原就是一场赌注,一场游戏,而你总是玩得太认真,当结局揭晓时赔得太惨。”

  “所以你要说服我,爱情是一场游戏?”

  黑恕原点头,“在这个游戏里,也许你是老师,我是学生,又也许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你要教给我的是你的理念,而我要教给你的则是我的理念,如何在赌注结局揭晓时不让疼痛把自己给毁了。”

  王雪葳完全无法接受他的想法,她当然还是生气,可是她突然发觉这男人不只拐弯抹角地诱她改变他们的关系,他心里显然有着更深的、更令她无法捉摸的打算。

  黑恕原要做些什么,他的用意,他行动背后的意义,总是团谜。

  他果然激起了她的好强,掌握了她想要教训他的心理,断然会想要在这场游戏中获胜。

  他也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真的想看清这男人这些行为的背后,到底在想什么?

  “我答应,陪你玩这游戏。”她要记得随时提醒自己,他说把她当玩具,那么她才能把持住自己的真心,就算输也不要输得太惨。

  黑恕原为他的小女孩跳入陷阱而露出了微笑。

  一个危险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关系的改变,究竟对谁比较占上风?王雪葳冷静地想,总觉得自己好像上了黑恕原的当,毕竟她的对手可是情场老手,而她也不过就谈过一次失败的恋爱。

  “你好像很紧张。”黑恕原取笑的声音扬起。

  “什么?”王雪葳佯装专心看星星的背脊僵了僵,“我紧张什么?”反问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些。

  “没有吗?那你不是紧张,是在害怕啰?”他又故意取笑道。

  “我有什么好怕的?”王雪葳瞪他。

  “是吗?”黑恕原眼里又是那种充满嘲弄的笑,激得原本刻意站得离他有一段距离的王雪葳恼怒地往他的方向跨一大步,接着才惊觉这样的动作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果然,黑恕原又笑了起来。

  王雪葳气结。

  如果不是他提出那种莫名其妙的游戏,她根本不会觉得跟他在一起有什么,可是现在,想着他们之间的游戏,要她装作若无其事,根本不可能。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做什么?”她又是一脸防备。

  “你果然很怕我。”黑恕原眼里的嘲弄更明显了,“怎么?怕我现在就吃了你不成?你觉得你有秀色可餐到让我直接在海边兽性大发的地步吗?”

  王雪葳瞪大眼,气到想喷火。

  “谁怕你来着?我只是不想被你像小狗一样呼来喝去,我当然不会认为一个偏好对乳牛发情的好色男人看得上我这样的清粥小菜,你也不用往你自己脸上贴金!”哼!

  黑恕原似乎偏爱欣赏她气得发火的模样。

  “你这盘清粥小菜菜色的确是不怎么丰富。”他笑着,干脆直接走向她。

  王雪葳见他走来,直觉想后退与他保持距离,但又不想被他瞧扁,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瞪着他可恶的笑脸,直到黑恕原在她眼前站定,他伸手向她,她几乎要缩起脖子,然后她又听到他嗤笑出声,跟着他的大掌抚亡她的脸颊。

  “不是说不怕吗?你的身体僵硬得像木头。”

  “我只是觉得有点冷。”她嘴硬的反驳。

  “哦?”他又露出那种奸诈阴险的笑,“那就是我这个‘男朋友’的失职了。”他将她带进怀里,紧紧的、亲密地包覆着她。

  这算不算是大意失荆州?想和他保持距离,结果反而贴在一起。

  “你再这样僵硬下去,我会开始想,或许该做点特别的事,来让你暖和一些。”他带着恶意的声音从她顶上传来。

  拜托!被一只老虎衔在嘴巴里,还能不僵硬吗?王雪葳红着脸咕哝着。

  黑恕原一手在她后颈和肩上推揉着,像在安抚怀里的小猫咪。

  “小女孩,我想,我们应该先约法三章。”

  被按摩得开始放松身体,懒洋洋得几乎想把全身重量交给他的王雪葳眨了眨眼,“约什么法?”不会是先诱她答应陪他玩莫名其妙的游戏,然后现在才要提出不平等条约吧?她眯起眼睛,全身又戒备起来。

  “我们的游戏规则。”

  她离开他的怀抱,一副备战状态,黑恕原失笑地拦腰抱着她往沙滩上倒去。

  王雪葳毫无防备地尖叫出声,黑恕原并没有使她受伤,他在她身下当现成肉垫,接着立刻圈她在陵。

  “我都还没说规则是什么,你就一副我一定占你便宜的表情。”

  “因为规则什么的都是你在说。”她姿势瞹昧地跨坐在他身上,但她无心计较这些,她现在只想专心“战斗”。

  “是吗?可是事实上,我的第一个规则是为你订的,我决定遵守你谈感情的原则,一对一。”他说着,手指爱怜地在她唇边轻轻滑过。

  王雪葳瞪大眼,不相信他会愿意这么“屈就”。

  “如果你不喜欢这条规则,我也可以拿掉。”他耸肩,一副无所谓样,一边抱着她在他怀里调整个好位置,顺便“好心”地安置她不知往哪边摆的手脚,让他的体温能贴着她,为她取暖与挡风的同时,也趁她不备吃点小豆腐。

  “不行,我接受这条规则,我们两个都在规范里。”很好,很公平。“这条规则适用于心灵与rou体上,对吧?”

  “当然。”黑恕原在她头顶上的笑脸迅速闪过一抹狡猞,他让她跨坐在他腰际,姿势暧昧的令人脸红,但显然全心准备战斗谈判的王雪葳无心理会他的摆布。

  “第一条规则顺从你,那么第二条就是有关我了。”他的大掌滑过她裙摆下的大腿,舍不得太快离开地流连不去。“在这一年里,你对我所赠与你或施与你的,都不可以拒绝。”

  王雪葳抬头瞪他,“施与我?万一你对我拳打脚踢,我也得接受吗?”

  “这对我是种侮辱,但我决定原谅你,小女孩,我不打女人的。”他掌下多了几分力道,低下头与她鼻尖对着鼻尖,几乎吻上她的唇。

  “那你能施与我什么?”赠与无非是物质上的,虽然百般不想再让他们俩的关系变得像金主与小情妇,可是他都愿意在第一条上配合她了,而且事实上这对她根本没损失。

  黑恕原微笑,拿出诱哄女人的那一套,要让怀里的小女孩晕头转向。

  “当然是宠你了,如果你不让我宠着你,我怎么让你迷恋上我?”他在她圆润的耳珠上吹着气,暧昧地呢喃低语,在她耳朵上亲了亲。

  王雪葳几乎又要缩起肩膀,他却将她紧抱在怀。

  这……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陷阱?可是她脸颊热烘烘的,觉得那股热气也要影响思考了。

  “所谓的宠与施与,包不包括……”包不包括亲密行为与做爱做的事?王雪葳脸部热气直线上升,她的性观念既开放又保守,认为性是神圣的,任何相爱的男女都应该有性,可是对象换成她自己,虽然曾经有机会,却始终没有勇气尝试。

  “包括做爱吗?”黑恕原轻笑,一点也不别扭,他低头吻住害羞得快钻进沙子里的小女孩,显然一开始就打算先把她挑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再来签他们的“不平等条约”。

  他的吻比上回孟浪而激烈,没给她有抗拒的机会,直接而大胆的,先瓦解她的防线,再挑逗她的感官,王雪葳的双手由一开始攀附在他肩上,到最后无力地下滑,紧捉住他的衣领,身体微颤,理智与气力全溃不成军。

  他技巧纯熟地在她檀口间放肆地掠夺,逼得她无力招架,只能顺从他同时残暴又温柔的吻,再坏心眼地挑逗她口里每一寸,将他越来越狂野浓烈的感情暗暗倾诉。

  在王雪葳险些窒息前,黑恕原停止了这个侵略性十足的吻。

  “第三条,当然跟做爱有关。”他又笑得一脸不安好心,迥异于他爱怜地在她被吻得红肿的唇边继续轻如雨点的吻,那是恶魔的微笑。“不过你放心,小女孩,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爬上我的床时才要你。”

  王雪葳眨了眨眼,慢了好几拍才终于有反应。

  “什么?”她脸若红桃,慢慢消化着他刚刚说的话,理解之后当然再同意不过。“所以你不可以强迫我。”她声音还有些喘,努力拉回晕到九霄云外去的神智,而且显然没听懂他话里的玄机。

  她当然不会主动爬上他的床,可是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把她拐上床啊!

  “我发誓,绝不强人所难。”黑恕原露出正人君子般的表情,可是对怀里的小女孩仍然爱不释手地吃着豆腐。

  他吻着她的眉、她的耳朵、她的粉颊,双手在她腿上和腰上游移,她无处可躲,只能缩在他的怀抱里,不安、羞赧,可是想起他说的,不会强迫她,于是也只有信任他,心跳与体温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热。

  星空下,沙滩上,他与她肢体纠缠,气息相贴,与男女间最亲密的那道底线像只隔着一块布,她想逃跑却说服自己迎战,在他怀里颤抖的同时,逐渐陷在他的情欲之网里意乱情迷。

  他要她迷恋上他……包括rou体上。

  他要成为她灵魂的另一半。

  游戏一开始,决定胜负关键的那张牌,就已经被黑恕原握在手中。

  约法三章后的一个礼拜,王雪葳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上了贼船。

  关系的改变,最重要的并不是谁占上风的问题,黑恕原的游戏规则让她一开始思绪就在这上头打转,而忽略了更重要的其他。

  这可恶的贼船!

  “你……唔……”抗议的话语被吻得零零碎碎,这一个礼拜以来的经验告诉她,万一把握下了亲吻前的黄金三秒,接下来她就惨了。

  所谓黄金三秒,就是指她还没被他吻得手脚发软,忘记反抗的时候。

  驾驶座上的男人一把捞过体重真的像小宠物一般的王雪葳,让她再次坐在他大腿上,粗糙大掌顺着膝盖内侧滑进裙子里,分开她的双腿,让她一腿曲起在他身侧。

  另一只手开始解起她衬衫的钮扣,直接扯下肩带,让浑圆小巧的ru房露出一边,大掌立刻盈握,被他吻得头昏脑胀的王雪葳只能申吟着,推拒的手发抖又无力,像是欲迎还拒。

  她的瘦小方便他的侵犯,右臂环住她,右掌覆上她的右胸,左手及时阻止她想并拢的双腿,大掌来回爱抚着大腿每一寸的细致。

  手掌探向被他拉开的大腿间女性的私密,他没有急切地侵犯,只是轻轻地在紧裹着底裤的女性上试探、轻抚,女人的敏感地带立刻被挑起一波战栗,他加重力道,指腹磨蹭着热源,然后在感受到怀里小女孩有了反应后再不客气地将手指探入底裤内。

  “啊……”王雪葳忘了他们的约定,他曾带着恶魔的微笑,以君子的口吻在她耳边保证,只要她说出“住手,你犯规”五个字,那么他就会停止。

  可是他总是先吻得她说不出话,接着他的侵犯足以教她意乱情迷,而他和她的约定足足有五个字!她傻傻地点头答应,可是没有一次成功说出这五个字来。

  当然,坏心眼的恶魔,仍然把最后那道底线把持住,甜头要尝,但他不会忘了他最终的目的──得要是她清醒的、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奉上,他才会真正要了这个小女孩,在这个原则上他意外的坚持。

  他期待啊!期待着那样的一天,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把这样的期待给毁了?

  原本吻得王雪葳无法开口的双唇,在怀里小女孩理智沦陷的同时转移阵地,扯下另一边肩带,含吻住另一只玉ru。

  封闭的车内,两人粗重的喘息交缠着,王雪葳始终不敢放声申吟,他在她下体温柔的爱抚,湿热的欲望发出令人脸红羞窘的声响。

  黑恕原坏心地在她欲望到达顶点前停止一切侵犯,钟响了,她跟着惊醒过来。

  “你该去上课了。”他一边替她拉好肩带,扣上扣子,一边在她唇边爱怜地吻着。

  “你……”可恶!又害她迟到了!

  “快进教室吧。”黑恕原笑着替她打开车门。

  她脸红地发现停车场外有人好奇地看着这个方向──当然了,他这辆跑车招摇的程度和主人不相上下,但让她想找地洞钻的原因是,因为他刚才的“乾坤大挪移”,她得从驾驶座的车门下车。

  王雪葳有些腿软,红着脸在心里大骂黑恕原是色狼,身后的他又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在学院的图书馆等你,”他笑得暧昧极了,“如果你下课时间想念我的话,就来找我。”

  王雪葳的脸红到像要出血似的,从他眼里看到他打的好色如意算盘。

  “谁要想你?你慢慢等啦!”她嗔怒着,头也不回地跑向教室。

  黑恕原笑望着他的小女孩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眼里突然升起了怅然与失落,他自己却看不到。

  王雪葳趴在桌上,像身体不舒服,脸却红得像桃子。

  可恶的黑恕原,该死的贼船!他害她……

  虽然与男性不同,外观上看不出来,可是她感觉自己底裤尴尬的湿滑,整堂课坐立难安。

  什么游戏?结果就是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吃她豆腐,大方的在各种场合、各种时候毛手毛脚,顺便吻得她不知今夕是何夕!而且他显然把这样的调情当成三餐饭后的休闲活动。

  虽然说她每次都被吃得很忘情……想到这,王雪葳真想挖地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因为是死板的理论课,教授又向来不怎么管学生,于是底下有入睡觉,有人聊天,邻桌女同学细碎的讨论声传进王雪葳耳里,她更想死了。

  “我男友啊,他好死相哦,每次都跟我在他打工的仓库存里,有一次我穿吊带袜跟他玩……”

  王雪葳欲哭无泪,女同学们接着越来越露骨的讨论,让她无法不去想起黑恕原对她的种种调情手段,身体几乎立刻就记起那样的感觉,肌肤泛起被他大掌一遍遍爱抚的渴望,而黑恕原刻意中止在高chao之前的挑逗,让她感觉体内未尽的热潮再次回温。

  如果你下课时间想念我的话,就来找我。

  讨厌!她把脸埋进手臂,多希望可以不要再听到那些让她对情欲的记忆越来越鲜明的讨论。

  她才不要去找他,绝不!

  下课钟响,她迟迟没离开座位。

  我在学院的图书馆等你……她又想起他的话。

  色狼,他都不用工作啊!王雪葳趴在位子上,有些嗔怒,却好怕脸红得太明显让人起疑。

  快上课了,她才不要乖乖顺他的意,不要如他的愿,让他慢慢的等吧!

  身旁的同学一个个回座,她的心情却越来越浮躁,快上课了,她满脑子却该死的在这时候全是黑恕原的声音,全是他的气味,他的身影,他的拥抱,他强壮有力的手臂,他坚硬结实的男性胸膛,还有他的亲吻与爱抚……

  王雪葳心里申吟着,把一切罪过推给可恶的黑恕原,动作迅速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在钟响前溜出教室。

  都是他害的!她嗔怒着,走向学院图书馆。

  有几名学生在影印室,若要问大学生空堂时哪里最好补眠?不用说,一定是图书馆,尤其是向来没什么人的美设学院。

  他应该照样待在二楼,王雪葳左右张望,觉得自己像要做坏事的小偷,她放轻脚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突然后悔自己没在最后关头把持住,竟然听他的话,乖乖在下课时间跑来跟他私会。

  她岂不是像欲求不满的色女一样?

  一只男性的大掌在她走过成排书架时拉住她的手臂,下一秒她被纳入熟悉而宽阔的怀抱,她的惊呼声消失在急切的深吻之中……

  可恶的……他真的好可恶!

  黑恕原带着她离开图书馆时,王雪葳羞得一路用手把自己的脸遮起来,这大坏蛋竟然在她耳边取笑说:“如果定不动的话,我可以抱你。”

  可恶!可恶!竟然还取笑她!

  都是他害的,他引诱她堕落,连下午的课都跷掉了……

  

 

第八章

  她不要原谅他!

  决定了,今天,就是今天,就当她游戏输了也好,她才不要再继续跟他玩下去!

  这个可恶的……

  “你干嘛?”王雪葳害怕被外头的人听见自己的声音,震惊过度却只能以气音惊呼出自己的疑问。

  “嘘!”黑恕原笑得一脸坏心,与她一样鬼祟的声音在她耳边轻道:“小声一点,你不想被发现吧?嗯?”

  王雪葳眯起眼,“我现在如果大叫,你就会被当成变态狂抓进警察局!”

  “别这样。”虽然是哀求的话,但阴险的笑容仍然没变,他的魔爪又伸进她小礼服的下摆,而她没手阻挡他。

  因为被他绑在身后了。

  “我的小女孩,要把我送进警察局,等我爱够你,好吗?”他又笑,开始啄吻她,厚脸皮地道:“我不想对着看守所冷窗外的月光想念你红红的脸蛋,还有你可爱的耳朵。”他边说手也没停地拉下她小礼服的肩带,大掌立刻覆上雪白娇嫩的玉ru,急切地、粗鲁地揉弄着。

  是等他吃完她的豆腐吧?王雪葳又羞又恼,他不断地吻着她,即便在他的双手不安分的时候,他的吻却总是充满了爱怜,他会抱她在怀里,会以体温将她绵密包围,眷宠的吻就这么落在她唇边、耳边、颈边,她觉得心口溢满了温柔的疼痛,想永远让他这么吻着。

  她的羞恼被融化了。

  他令她背抵着墙面,大掌托住她的俏臀,分开她的双腿,一手将雪白粉乳玩弄得像颗粉红欲滴的桃子。

  有人进到厕所里来了,王雪葳身体僵了僵,害怕的大气不敢喘一口。

  黑恕原笑容没变,在她身上的手又开始大胆地挑一逞,他倾身在她唇边吹气逗她,在她腿间的大掌来回蹭抚着她包裹着女性底裤的俏臀,手指有意无意地滑过si处,王雪葳脸红得像番茄似地瞪着他,却莫可奈何,他反而更大胆地以指尖轻转着她的乳珠,一边把她的腿分得更开,方便他侵犯。

  进来的是两个外国女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在这种国际级的艺廊,女厕布置得像交谊厅,随时有人进来补妆、话家常。

  王雪葳屏着气,身前的男人吃定她没手反抗,不敢出声,又拉下她小礼服另一边的肩带,礼服滑落至腰际,因为礼服设计而没穿胸罩的双峰毫无遮掩地袒露在他眼前……

  和前男友在一起时,一来,他不是很满意她的身材,她知道前男友喜欢性感的肉弹美女,别看他文质彬彬,他的喜好和黑恕原这色鬼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黑恕原一向大方表现出来。

  为了前男友她曾经很努力想把自己吃胖一点,可惜功效不彰,甚至导致失恋后她几近厌食的后遗症。

  二来,她不知该不该归咎于前男友的急躁或“技术”问题,又或是她把性想得太美好,每当前男友想更进一步的时候,却只让她感觉到他像动物般纯粹发泄性冲动的渴望,她当然二话不说逃之夭夭。

  黑恕原呢?恐怕就“技术”上来讲,毋庸置疑的他高超太多了,而且每次都是她“享受”的居多,所以……所以真的不能怪她越来越堕落。

  王雪葳好挫败、好感叹,脸又红到像要出血。

  “小女孩。”黑恕原懒洋洋的声音拉回她自怨自艾的神智。

  她浑身一震,却还是不敢回头,“做什么?”她一定连背也羞红了吧!却还是努力维持大方且无所谓的模样,像她每次故作成熟那样。

  “转过来,你会让我以为自己身材差到连我的女朋友都不屑看。”他打趣道。

  “我……我……我没有不屑看。”她结结巴巴地辩解,伪装破功。

  “是吗?”他笑得更邪恶了,“转过来啊,我看光你的,现在让你看光我的,很公平吧。”

  王雪葳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可以让浴池的水再沸腾一次。

  “不……不……不用了!”

  黑恕原危险地眯起俊美长眸,脸上仍是带着笑意道:“我数到三,你不转过来,我就下去把你扳过来面对我,到时我会想要怎么惩罚你,你应该知道吧?一……二……三!”

  “我转过来了,”王雪葳急急忙忙转身,双手紧护在胸前,可是眼睛是闭着的。

  他忍不住感到好笑,“你眼睛睁不睁开?你觉得我会用什么方法让你睁开?应该不会是让你太快乐的方法吧?”轻柔的语调,威胁的意味却十足。

  干嘛啊!这男人真的很奇怪耶,哪有人威胁别人去看他的身体的?又不是变态暴露狂……

  搞不好他真的是也说不定,王雪葳嘀咕着。

  怯怯地睁开眼,她的“男朋友”双手环胸地站在浴池边,她看了一眼,然后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其实男人的裸体,她可是看得很习惯了,只是对象是黑恕原,她光想到他在她身上所做的那些,再想到她所感觉到他的强壮与伟岸,就有一种全身像要烧起来的羞赧与扭捏。

  大二时就有人体素描的课,上课时,教室里的气氛是肃穆的,无论男女,都不会抱持着任何邪念,眼前不管是裸男或裸女,每一道线条,每一分肌里,每一处明暗,对他们而言,都是上天伟大的杰作,而他们有幸能拿起画笔将他们画在画纸上。

  受尽造物主极端偏爱的黑恕原,他的身体在她眼里更是艺术的完美极致,就算是米闻朗基罗也会渴求他成为临摹离塑的对象。

  黑恕原有着近乎零缺点的身材比例与骨架,身上的每一寸肌肉结实健美却不夸张,皮肤是迷人的古铜色,色泽匀称且漂亮。

  他不当模特儿真是太可惜了,不管是在伸展台上,或是在艺术作品上。王雪葳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有一天一定要拐她亲爱的男朋友当她作画的模特儿。

  不过,也许得在一年内才有效吧?突然想起一年之约,她的小脸有些黯淡了。

  黑恕原拧眉。

  “小女孩,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他的身材当真差到让她失望成那样?

  王雪葳抬起脸,眼睛眨了眨,然后注意到她刚刚一直“忘了”去注意的部位,他……他……

  她的脸又瞬间爆红得像要出血。

  “为什么你现在……”她本想伸手捂住脸,但想起他的威胁,不敢把眼睛遮住。

  他说过,只有在她主动爬上他的床时才会“真正”要了她,而现在她想,她绝对不要主动爬上他的床!太可怕了,那样的巨大……王雪葳又想把自己闷回水里,她觉得自己根本接受不了他的,一定不可能……

  黑恕原又笑得一脸邪恶,跳进浴池,大掌一捞,将全身羞红的她抱满怀。

  “事实上,这几天以来我差不多都是这样。”反正他也习惯洗冷水澡,倒是她的表情让他又兴起玩弄她的念头。“你要帮我吗?”他的气息吹吐在她耳边,像他每次挑逗她那样。

  王雪葳把身体缩成一团,抖抖抖,抖得水面都泛起一圈圈涟漪,看得他暗暗觉得好笑。

  “你说不勉强我的。”她想起男女力气天差地别,而且男人性冲动是完全踩不了煞车的,她晚了好几天才有羊入虎口的自觉。

  她早就被他全身舔光光了,现在才在怕他吃了她,会不会晚得太离谱了?黑恕原冷笑着,越来越想好好的欺负她、玩弄她。

  这夜,他虽然没吃了她,但害她洗了个战战兢兢的澡。

  清晨,王雪葳一个人在那张King

  她很少在他家过夜,交往以来这是第二次。

  黑恕原从来不打算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对身边的人,还是对无关紧要的,记者也好,画坛与艺评界也好,随世人怎么去揣测,而王雪葳又是自己点头答应交往的,黑善真就算不赞成,但也无立场置喙。

  她身上穿着的是他特地替她准备的睡衣,上一次她只能穿他的,宽大的睡袍长可拖地,像女王的长披风,只是什么都遮不住。

  昨夜就寝的时候,他不再逗她了,明明不是没有感觉没有欲望,他仍坚持不让她睡客房,她只好等他冲个冷水澡出来。黑恕原整晚就只是抱着她,没有别的了,然后她在他怀里入睡。

  王雪葳想着这些,有种恍然似不真实的感觉。

  她失恋了,那个失恋像十年前的事,其实也不过是十天前,好像有人说过失恋最好的灵药是立刻坠入另一段感情之中?对上一段感情的恍如隔世,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开始迷恋起黑恕原?

  王雪葳突然觉得冷,抓起丝被裹住自己。

  迷恋?游戏才刚开始,她已经先输了吗?她想起他们的一年之约,惊慌的不是一年的长远,而是一年太短了,她只能享有他的娇宠一年,那一年之后呢?

  她能够说服他吗?说服他感情不是一场游戏,不是一场赌注?爱上了,那人就是你灵魂不可分割的另一半……

  然而黑恕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怎会轻易为了谁而改变?

  她怔仲着,孤零零地坐在床上,空调明明维持在摄氏二十七度,她却冷得发抖,苍白着小脸,任一种不知名的怪物啃蚀着她的心。

  黑恕原走进房里,一身休闲的居家打扮,看到的就是王雪葳这模样。

  他拧眉,坐到她身边。

  “怎么了?很冷吗?”他转身找遥控器,再把空调温度调高。“还是作恶梦了?脸白成这样。”他拉开她紧抓着的丝被,把瑟缩颤抖的小人儿抱满怀。

  王雪葳靠在他怀里,他的拥抱让她突然有了精神,彷徨的情绪有了依靠,让她像迷失的小女孩终于找到那双让她安心的臂膀,双手环住他的腰,在那一瞬间,她明了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寻常的早晨忽然间伤春悲秋,忽然间情绪低落,忽然间感叹许多事……

  黑恕原没有催促她,也没有提醒她上午有课,他像每个夜里那样亲吻及安抚她,私心地纵容他的小女孩在他怀里撒娇,在他床上赖床,他要纵容她,爱赖床多久就赖床多久,他要宠溺她,宠坏她。

  然后她就再也离不开他,永远是他怀里的小女孩,他专宠的玫瑰,驯养的小凤凰。

  “小赖皮鬼,肚子饿不饿?早餐准备好了。”他的手在她背上和肩上推移轻揉,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还是你要在房间吃?”

  王雪葳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埋在他的怀抱中,像梦呓般,喃喃地道:“我不喜欢……”

  “什么?”他侧耳听仔细。

  她抬起头,苍白的小脸又写着那种令他心疼的脆弱,黑恕原眼里的情绪再次深沉得难以捉摸。

  “我不喜欢醒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她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她一觉醒来。突然间觉得自己活在无尽的深秋时节,走不出茫然,听见的尽是悲伤。

  因为这房间太大了,因为她孤零零的,像被丢弃了,好寂寞。

  黑恕原大掌抚上她的脸,像要抚去那抹脆弱,他眼里写着什么?王雪葳解读不出来,她为此而心慌。

  这男人在想什么?她猜不透他,她多想看透他,看透他心里是不是为她保留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一如他对她表现出来的专宠,他的爱怜不是为了游戏而虚构出来的,而是出于真心卜出于爱……

  可以是这样吗?

  “好。”黑恕原的声音有些喑哑,再次将她紧密地包覆在怀里,让她将他的怀抱当成了避风港,却也不让她看见他眼里的感情。“以后,你醒来一定会看见我在你身边,我会守着你,直到你睁开眼睛。”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诱哄。

  王雪葳心头一紧,因为他无条件的宠她,他的爱情太迷人,把她宠上了天,她怎么能够不上瘾?她揪住他的衣服,握拳的手指关节泛白,心头为着一个觉悟,所有的疑惑豁然开朗,却也令她绝望地浑身颤抖。

  恶魔说,他将给她无尽的快乐,无尽的娇宠,奉她为女王,她要风,他给她风,她要雨停,那他便将她视线所及盖满遮雨的屋檐。

  可是这不是爱,而是一场游戏,一年后,游戏将会结束……

  那一刻她赫然发觉,游戏才开始,胜负却已悄悄揭晓。

  她已经输得彻底。

  

 

第九章

  升上了大四,毕业展的忙碌没减少八卦带给人的吸引力,整个美设学院三年级放了一个没有休息与空闲的暑假,因为必须马不停蹄地为毕展做前置准备与筹画,所以当一个娱乐性十足的八卦炸过来,简直就像在死气沉沉的窒闷空气中刮起了十级强烈旋风。

  美术系号外:系花成斓暑假前甩掉了劈腿男!

  “我把这首‘酒后的心声’,献给这学期头号苦情男……”Lin拿起麦克风,今天Shalem不营业,在老板首肯下邀请了狐群狗党在店里开Party,以慰劳一下玩得不怎么痛快的大三暑假,条件是得在Party结束后把店里整理干净。

  音乐前奏开始,Lin搔了搔头,无厘头地问向台下:“劈腿男叫啥名字?”没名字怎么把歌献给人家。

  底下众人开始狂嘘。

  “好吧,应观众要求,该男姓劈,名腿男……对不起,我该唱歌了。”歌词已经过去一半,坐在底下的王雪葳笑弯了腰。

  “啊哇抹醉哇抹醉抹醉,请你思免同情哇……”根本不会讲台语的Lin只会唱副歌,接下来只好自己编歌,“劈腿者人恒劈之,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哦哦哦……”台下听众手上爆米花毫不客气地砸上舞台。

  前男友的八卦在王雪葳生命中,变成一段闲瞌牙打发时间的琐碎话题,她心不在焉,仿佛众人提起的是个陌生的路人甲。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当听众,一杯一杯地喝着含酒精的气泡饮料,没等到散场,她已经变成了小醉鬼。

  “完蛋了,我死定了!”Lin哇哇叫着,“谁把酒拿给她喝的?我完蛋了,老板会扒我的皮。”

  “放心……”王雪葳嘻嘻笑着,“他敢扒你的皮,我就替你教训他……我给你靠!”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仍是笑得神经兮兮。

  Lin打了电话,让黑恕原先来把王雪葳带走,她喝醉事小,只是放着喝醉的她在包厢休息,老板铁定会龙颜大怒。

  王雪葳不知道,其实黑恕原从不让她到Shalem来,如果要来,Shalem一定停止营业,这个惯例不是在他们交往时才有的,而且不单是Shalem,只要是黑恕原名下的PUB都是如此。

  电话才打没多久,黑恕原就出现在Shalem,直接把已经伏在沙发上,睡得有些迷糊的小醉鬼抱走。

  他抱她回天母的豪宅,才进家门,他怀里本来睡着的王雪葳动了动,睁开眼,扭动身体在他怀里调整个习惯的位置。

  “谁让你喝酒的?”他把她放到床上,拧眉问道。

  王雪葳眨眨眼,才知道她已经不在Shalem。“我口渴。”

  黑恕原起身去取来温开水。

  像越来越习惯这么被服侍,喝完水,她不耐身上的湿黏,又道:“我想洗澡。”噘起嘴,像在撒娇,又像是女王下命令。

  “好。”黑恕原微笑,理所当然的陪她入浴。

  在偌大的浴池里抱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小女孩,大掌习惯性地在她肩颈上揉捏,直到她舒服的眯起眼,申吟着叹了口气,小脸又往他肩窝上靠。

  “会不会头疼?”

  “现在不会……”她懒洋洋地,双手环住他的腰,然后想起先前她不断在思考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黑恕原失笑,“对女朋友好,需要为什么吗?”他在她光滑的额上亲了亲,王雪葳唇角勾起笑,可是那抹笑来的快去的也快。

  快一年了,很快的她就不再是他女朋友了,到时候他就不会再对她好。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他对她的好,戒不掉了。

  游戏的内容是,她要让他把她当成灵魂不可割舍的另一半。

  可是要怎么做?这近一年来,在他的娇宠下,她逐渐发现另一个让她恐惧的疑问──她有爱人的能力吗?

  她要怎么让他爱上她?在他的娇宠下,她能为他做什么?王雪葳一片茫然。

  前一段感情,她以为迎合男友的喜好就是爱他,可是最后她的迎合却不如成斓的我行我素;而现在,她只需要被宠爱,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却不知该怎么去捉住一个男人的心了。

  一年之约越来越近,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她该怎么办?

  “别哭。”

  王雪葳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陷入情绪的泥沼里,在他怀里掉下了眼泪。

  黑恕原抬手抹去她的泪水,她睁大眼,想看清他眼里的情绪,可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仍旧看不清楚。

  “告诉我,为什么掉眼泪,嗯?”他的声音仍然如以往那般温柔诱哄。“不要哭,说给我听。”

  眼泪一决堤就止不住,可是面对态度依然不变的黑恕原,她忽然紧张的努力止住哽咽,双手习惯性地想抓住什么,但在水里却什么也抓不住。

  黑恕原抓起她的双手,让她扶在他肩上,小女孩哽咽得快要无法呼吸,他只有拍拍她的背,吻着她,持续地安抚她。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她的不快乐,他比谁都清楚。

  原来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以绝对的专宠喂养着他的玫瑰,仍然无法永远地让她快乐吗?

  王雪葳总算令自己停止啜泣。

  在想什么?这句话她也想这么问他。

  她深吸口气,用哭过的沙哑声音问:“是不是在这一年里,不管我做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生气,不会掉头离开,不会有别的反应?”是不是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

  黑恕原仍是深深地望着她,像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小女孩……”最后,他叹息。“你知道我一直想教给你的,是什么吗?”

  她迷惘地看着他,不懂他的话与她的问题有何关联。

  许久后,她才想起他们约定时,他说过,她是他的老师,而他也是她的老师。

  “是游戏吗?”说出这两个字,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心揪痛。

  如果给一个女人这样的选择──

  给她一年完美无缺的爱情,而一年后,一切将如游戏的结束,她剩下的只有回忆,也许还有自己破碎的心。

  会有多少人愿意尝试?

  恐怕当心碎尝过一回,她也会告诉自己,如果时间从头来过,她仍然会愿意点头答应跳进这场游戏之中。

  很公平啊!她与黑恕原的约定,不正是像与恶魔的交易吗?梦醒了,交易结束,交换的条件是她的心。

  黑恕原接住了那泪水,像终于明白了些什么,不禁微笑。

  “是要你对自己好一点,你懂吗?”

  所谓的“爱”啊,原就是该先懂得爱自己。

  小女孩从来不对自己好。

  王雪葳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摇摇头,忍不住任性道:“不懂。”

  不懂不懂!她什么都不想懂,只想要游戏永远不要结束……

  “你会懂的。”他又是哄她。

  “我不要懂!”她任性的哭喊,索性又埋进他怀里哭个痛快。

  黑恕原真是又好笑又心疼,看来他把他的小女孩宠坏了。

  “你不想懂没关系,但是别哭了,好吗?”

  这夜,他不断地哄她,直到回到房里,直到她在他怀里入睡。

  期中考之前,各大院校的毕展进度必须有粗略的规模,以赶上每年春天的新一代设计展。

  A大照以往惯例,在校内初审时配合校庆举办一次对外公开展出。

  黑恕原理所当然要为心爱的女朋友捧场,然而到了A大,他才知道王雪葳竟然没有交出初审需要的作品,她甚至没出现在校园,也没有和评分的师长事先告知要请假或补交。

  要知道初审是关乎整学期的毕展分数,其他科目考过就算,毕展却是校内初审为期中成绩,复审为期末成绩,当天未交作品等于在死当边缘。

  她怎么了?就算画不出来,也要告诉他。

  黑恕原冷着一张脸,低咒连连,开车到海边的画室找她。他在乎与挂念的并不是她的期中分数,若她因此被死当,顶多再念个一年罢了,她经济并不宽裕,那也无所谓,他说过会在金钱与物质上无条件支持她,一年的学费比起他准备给她的,根本算不上什么。

  让他脸色像暴风来袭般难看的原因是,王雪葳直到昨天晚上,在他说会参观她的校内初审时,都没告诉他她不准备出席毕展初审,也不准备交作品!

  将车子停在海边的小洋房前,黑恕原风风火火地冲进屋,然后见到呆坐在画室中央的王雪葳。

  她周围的画架上和桌上,摆放着她接受这个画室以来所画的作品,大大小小,从最袖珍比杯垫大不了多少的,到巨幅全开以上,一共十一幅,她几乎每天都画,跟黑恕原交往后,除了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外,最多的就是待在这里了,所以这样的数量不令人意外,而每一幅都可以让她在初审拿到高分,甚至是参加国际比赛也不成问题。

  可是她只是呆坐着,像是忘了今天的初审。

  “你没告诉我你不打算参加初审。”黑恕原的声音难掩因焦急而起的怒意。

  她知不知道因为她的毫无预訾,他在得知她没到学校、没交作品时,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

  黑恕原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被恐惧灭顶的时候,那一瞬间,他心脏紧缩的疼痛让他的脸色像灰般可怕。

  王雪葳回头,脸上因他的出现而写着迷惘,还有着深深的恐惧与排斥,与当年在她个展上晕倒前出现的表情如出一辙。

  黑恕原突然明白了她不参加初审的缘由。

  “雪葳……”没有喊她小女孩,因为这一刻他对她的娇宠派不上用场。“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认识你的头两年,甚至在一起的这一年,我都没问过你要不要办个人画展?甚至也没再提起要捧红你的事?”

  她仍睁大眼瞪他,却像根本没听懂他说什么。

  “你不是排斥炒作的手段,而是你根本不想成名吧?”

  王雪葳眨眨眼,像是猛然回神,“什么?”她一脸不解。

  “你自己没发觉吗?你根本就害怕成名,为什么呢?雪葳。”黑恕原逼近她,她睁大眼看着男友,对他脸上质问的表情感到陌生,直到他来到她身前,捧起她的脸,终于又露出她所熟悉的,怜宠温柔的表情。“现在,坦白告诉我,放在Shalem包厢外那幅画的主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一年前,王雪葳失踪了三天,就是待在这样一个像破仓库的地方。

  王雪葳领着黑恕原来到这个位在天桥边,老旧市区的街巷中,一处显然许久没人居住的破房子,附近还有几户在这里住了十多年的人家,但都以失智痴呆的老年人居多。

  黑恕原眼底又浮上一抹愠怒,他真想教训这个把安危当儿戏的小女孩,竟然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三天?天晓得她若不是运气太好,一年前他可能只会在报纸社会版头条找到她遇害的消息。

  然后,他明白了,当时她根本已经不把生命当作回事了!这让他眼底的怒意更盛,却为接下来将要揭晓的谜底隐忍暂不发作。

  王雪葳带他到房子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里头灰尘密布,老旧的灯昏暗暗地作为唯一的照明,四周有的只是大大小小被报纸封包的板子和箱子,她掀开房间中央盖着的一块帆布。

  帆布下,是一张被烧毁一角,其余部分因为保存不当与受潮而有些失真的油画,与Shalem包厢外挂的那一幅几乎相同的构图与颜色……

  “这才是那幅画的真迹。”她低声道。

  黑恕原只看了一眼,“它不值三千五百万。”他纯粹就事论事,王雪葳嘴角浮现苦涩的笑。

  “王嘉渠是我父亲。”也是那张画的主人。“就像你说的,他一辈子穷困潦倒,没有一张画卖得出去,他毕生都在画画,拿所有的时间画画,画到倾家荡产,认为自己只是怀才不遇。”

  怀才不遇?黑恕原看过他的其他作品,因为他最后的遗作卖了天价,因此画家年鉴上记了他一笔,多少也有些人收藏他生前的作品。

  黑恕原只能说,“怀才不遇”并不适合用在他身上。

  “虽然没有才华,但他把画画当成他的生命,不容亵渎,这幅画是父亲的得意之作,也的确是他毕生最成功的作品,其实他画这幅画时已经因为长期酗酒躺在病床上了。”

  这幅画原本有机会在市美展展出,可惜在送审前两个礼拜画受损了,好不容易病情有起色的王嘉渠又一病不起,他甚至迁怒起身边所有人,认为他早该在画坛上有一席之地,却因为娶了只有小学毕业、根本不懂画的妻子,他认为是妻子拖跨他的水准,是妻子命中带煞,他将因她一辈子不得志。

  盼了半辈子的成名机会毁于一旦,恐怕没有多少人承受得住这种打击,他开始相信鬼神宿命之说。

  那年王雪葳才十三岁,虽然在学校美术比赛中表现出色,但从小看着父亲,她以为画画的都会像父亲那样,对家人和身边的一切咆哮怒骂,像为了他唯一认定的理想而走火入魔,所以纵然对画画有兴趣,王雪葳也极力不表现出来,美术比赛时常借故弃权,得了奖也直接撕毁奖状。

  她只在父亲教授下学过油画,画烧毁后,全家愁云惨雾,当时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那样的想法,父亲接近疯狂,母亲帮不上忙,只有她可以……

  黑恕原听到这里,已经恍然大悟,甚至是有些不敢置信的。

  身为艺术仲介商人与艺廊主人,他当然知道那幅画的历史──在市美展被美国一位收藏家看中,高价购买,收藏家过世后他的收藏一一被拍卖,这幅画就卖了一百万美金。

  “Shalem的那幅画是你……”

  王雪葳笑了起来,又是那样飘忽不真实,像是下一刻就会被伺机埋伏的鬼魅给带走。

  “老天爷真不公平,对吗?像你生来是那么完美,是天之骄子,有些人努力大半辈子也不及你的一半成就。我父亲画了一辈子的画,没遇过伯乐,我临时捉刀替他画的一张,却是他唯一在画坛留名的机会。”

  知道画作如期送审,王嘉渠当然质疑,他找到仍在他的画室里,王雪葳来不及藏起来、也不知该藏哪里的原画,又不顾家人反对抱病到展览馆,他看到那张以他的名字在美展中大出风头的作品……

  黑恕原突然拉着王雪葳,将她带离那个像有无数幽鬼潜伏的房子,强势得近乎粗鲁,不让她继续回忆。

  画坛曾经沸沸扬扬地讨论了一阵子──终于在艺界成名的画家,为何在那张他唯一登上市美展的画作高价卖出后,在他的画室里自杀?

  黑恕原一路飙车回住处,他不由分说地拖苦像灵魂出窍似的王雪葳回到房里,狠狠地吻住她,残忍得像要把她肺里的空气完全榨光,直到她终于有了反应,她被吻得快透不过气来。

  “这世上没有所谓公不公平,”黑恕原冷着声道,“只有接受现实和不接受现实的人,接受现实的人因此得到公平,因为他知道自己该成就的是什么,不接受现实的人如果还不懂认命,不懂他拥有的的确有限,那就注定他一辈子怨天不由人!”他紧捏着她的肩膀,像要逼她喊痛,逼她自困在回忆里的神智回到躯壳里。

  王雪葳喘着气,眼眶泛红,不是因为他近乎残暴的钳制,而是不甘心。

  “如果世上所有人必须屈服于上天所设限的,那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只有天纵的才华能被传诵千古,那么显然该万古流芳的不是人类的成就,而是上天的安排。

  为什么成功的不是她父亲的作品?她无数次懊悔当年愚蠢的自以为是。

  “凯旋而归的军人是因为他活了下来。”黑恕原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他的小女孩为了与他争辩,又活了过来,眸光熠熠,精神抖擞,他放下一颗因为焦躁而变得暴怒的心。“而你父亲逃跑了,你代替他打了胜仗,他却无法面对自己临阵脱逃的过失,只看到自己悲惨的命运,这怪得了谁呢?小女孩。”

  “如果不是他的画被烧毁……”

  “他也未必能得到赏识。”毕竟得奖的作品不是出自他之手。“何况,你以为最后到达终点的是死命也要抓住机会的人,还是轻易放弃机会,转而迁怒命运的人?”她替父亲死命地抓住了那个机会,而她父亲却只看到命运设限在他身上有限的才华与失意,看到他一辈子不得志的命运,与女儿“轻易”的成功。

  “扣除等待颜料干的时间,你能重画的时间根本不多,对吧?”他声音里只有心疼。

  王雪葳还想说什么,提起一口气,眼泪却掉了下来,想反驳的声音变得可怜兮兮,“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以为父亲会很高兴……”她抽噎着,因为这么多年来没人想过她那一个礼拜废寝忘食、昼夜不分的努力,只不过是想让父亲高兴,换来的却是亲眼看见父亲冰冷的尸体悬在画室的横梁上。

  母亲一再强调那不是她的过错,直到闭上眼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这句话都像催眠似的挂在嘴边。

  是在催眠谁呢?她或她?如果心里从不认为女儿有错,何必强调?

  “他是该觉得高兴,觉得骄傲。”黑恕原手指拭去她颊上的泪,捧起她哭泣的小脸,在她额上、唇上轻吻着。

  每一个父母都会觉得骄傲,除非他早就忘了自己是父亲,只记得男人的尊严与自己的不幸。

  黑恕原抱着哭得伤心的小人儿,让她把他的怀抱当成今生今世唯一值得依靠的港湾,让她流尽过去近十年来没人了解与安抚的眼泪,不管前头的路或外面的世界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他会一一替她挡下来,只保留给她安心的静谧与温柔的抚慰。

  

 

第十章

  对黑恕原来说,王雪葳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东京画展结束后没多久,他在A大美设学院联展时受邀剪彩,远远地和王雪葳打过照面,但王雪葳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亲匿地挽着男友看画展去。

  他间接得知那个男孩的名字,也看过他的作品,更在王雪葳不知道的时候和他讲过几句话──毕竟身为艺廊主人和知名的艺术品经纪人,聪明一点,懂得为自己打算的年轻人都知道要把握机会上前攀谈。

  回程时他与黑善真一起离开、身为晚辈,理所当然担任起姑姑的司机兼男半。

  “怎么样?这届的水准不差吧?”黑善真笑问道。

  黑恕原不置可否,走向停车场时,瞥见礼堂前也才刚走出会场的那对小情侣。

  “野鸭配凤凰。”他轻到几不可察的声音这么道。

  “什么?”黑善真没听清楚。

  黑恕原微笑,“没事。”当然也不干他的事,只是无意识地将在东京遇见的那只小凤凰、小玫瑰,摆在一个比其他人都高一些的位置。

  只有高一些些,而且仅仅是一种浅薄的印象,还不到有重量的程度,比如某个令人记忆深刻的过往里曾经惊鸿一瞥的美景,触动心头微妙的反应,就此与众不同,而贬低她的男伴则是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作祟。

  小女孩开始在他心里越来越鲜明,美丽的印象萌生出了重量,是在她初次的个人画展之后。

  谜一般的,娇弱的,逞强的,孤傲的,搅乱他的心,明明是个稚嫩且未成熟的小女孩啊!她却挑起了他对她矛盾的欲望。

  既想守护,又想征服:即想怜惜,又想毁灭,这样的矛盾多么的吸引人,吸引他毫不迟疑的要将她紧抓在手里。

  他想要折断她的翅膀,像要将玫瑰无瑕的白色花瓣揉碎在掌中,就算拉她坠入地狱也要与她痴缠,要以牢宠禁锢她,看着她用纯洁的心灵与眼睛面对黑暗时会有多么的无助……

  可是看着她从众人注目的舞台上像断线的娃娃般倒下,他竟然有一种奋不顾身也绝不使她摔得支离破碎的念头,抱住那个轻得令人心惊的身体时,有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他的心脏。

  她在他心头的重量,并不是一天造成的,强大的欲望与执念让他没看见那道感情的丝,明明纤细不清,却在她与他的追逐之中,在他完全无所觉之时,不断地将他缠绕又缠绕……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对小女孩的执着可以算是男女之情,只是他始终不看好也不满小女孩和她男友的感情。

  那个男孩子,没有足以匹配他的小女孩的灵魂,小女孩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可是他们之间所谓的心灵交流恐怕只是小女孩的一相情愿。

  为什么他会知道?

  哼哼……因为他总是看着他的小女孩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黑恕原认为这理所当然到不需要去质疑。

  他的小女孩,根本不愿意长大,因为世界太一污秽、太杂乱,她自以为用一种把自己抽离的方式就能完全不被影响,所以大家都以为他的小女孩文静又没有存在感……哼!世人总是眼盲的,他不觉得奇怪,他的小女孩在他眼中可是骄傲的小凤凰、举世无双的白玫瑰呢!

  不愿意长大是社会所不允许的──也许根本是她男朋友所不允许的──于是小女孩又发展出一套她的处世哲学,假装自己长大了,她总是表现的成熟、有礼、冷静、稳重……黑恕原不知道这中间她那个男朋友的影响有多少,他不怀疑那个男的或多或少灌输了他的小女孩一些俗气的观念,于是他的小女孩一日一日穿着越来越老气,满是迂腐皱纹的外皮。

  真是碍眼的教他受不了!

  瞧瞧他的小女孩终于把那俗气的男人甩了之后……什么?人家说是那俗男甩了他的小女孩?黑恕原耸肩,反正他不强求盲目的人会有多高明的见解,谁甩谁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谁在关系破裂之后反而得到并成长更多?

  他看着她的小女孩,在那段爱情里给得太多,爱自己太少,直到感情走到尽头,她已然忘了该怎么爱自己。

  可是,小女孩哭着说她不想懂他的用心……那就算了,谁教他那么宠她?她不想懂,那么,他就连她自己的份,连她该爱自己,该宠自己的那份,都由他来做吧。

  看看他的小女孩,越来越有小女王的样子了,现在他私心地喊她小女王,同时拥有了小凤凰的骄傲与白玫瑰的纯洁,而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将与臣,为她打江山,为她解忧愁,为她温暖芙蓉帐……

  枕在胸前的头动了动,他怀里的小女王醒了。

  眨眼看着落地窗外的天色,想起躺在黑恕原怀里睡着之前的事,王雪葳又有一种想继续沉睡的冲动。

  她跷掉了初审!如果复审没拿到十位教授和副教授一致满分的评分,那她就死当定了。

  可是她现在好懒得管那些,什么都不想管……

  嘤咛着,嘟着嘴,王雪葳蹭了蹭颊边的“枕头”撒娇。

  黑恕原笑得宠溺极了,为着他的小女王一个小小的动作,满满的爱怜与柔情几乎要涨痛了他的心,他吻了吻她。

  “醒了?肚子饿不饿?”再啾一口樱红可口的唇,恨不得将眼前的小情人吃掉。

  “嗯……”王雪葳伸伸懒腰,坐起身,发现她整个人是跨坐在他身上,臀下正好是令人脸红的部位。

  “还好。”她现在还不是那么想吃东西,倒是心头那种一直被呵护的甜,还有他们暧昧亲密的姿势,让经常被黑恕原以情欲喂养的她腹部和脸上升起烘然的热气。

  她看着眼前宠她至极的情人,想起他们的一年之约就要届满,心慌得她疼痛且几乎要窒息。

  她有没有办法留住他?她再也无法回去过没有他陪伴的日子……

  “怎么了?”瞧她又露出那种泫然欲泣的表情,黑恕原坐起身,捧着她桃子般的脸蛋,“还在难过?”他拇指轻柔地抚过她红肿的眼,分别在她眼睑上亲了亲。“你请假休息几天,我会陪你,等你心情好了,看是要再回学校上课,或是暂时办休学,明年再回去念大四。”

  她为他的话睁大眼,根本没想过有必要办休学。

  “可是……”她不想浪费多的钱,这些年她将那笔卖画的钱信托,还是得省吃俭用,毕竟她得为未来打算。

  “我说过,你不想管或不想面对的事就交给我,多念一年并不会怎样,我会照顾你。”

  他是说……

  “你会再陪我一年吗?”她怯生生的问出口,难掩喜悦,又害怕只是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

  黑恕原睇视着她,心想也许该和他的小女孩解释清楚,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理会一年之约的时间约束。

  就算一年到了,无论谁输谁赢,结局只会有一个,当初他说若是他俩都输了游戏,一切不过是回到原点……

  可是他也没说,所谓回到原点,就是两人分手吧?他当时已经在追求她了呢!回到原点就是叫他再追她一次而已。

  他许久没回应,王雪葳的心一点一点地冻结,失去他的恐惧让她颤抖,胃部紧缩。

  无论用什么方法,她也要留他在身边!

  “你说过……”她紧张得声音颤抖,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口干舌燥、手心冒汗。“除非我主动跟你……跟你……”

  “做爱?”黑恕原挑眉,又露出了挑逗人心的笑,只是不解他的小女孩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原本紧张得舌头都要打结的王雪葳脸色爆红了。

  说来汗颜,这一年来,她每次都很享受他的“服务”,可是一次也没主动过,虽然常常是他不顾场合、不顾时间,想欺负她就欺负她,可是每次她都陶醉得不能自己。

  嗳……越想越羞,越羞脸越红,总之他并没有真正吃了她,虽然她很怀疑这样玩了一年也撑了一年,对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在想什么坏事?嗯?”他凑向她,偷咬一口红嫩嫩的蜜桃。

  她不屑用身体绑住一个男人,虽然刚刚那一瞬间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想起他一年来的忍耐,她真的觉得好愧疚。

  没办法,每次想提起勇气,看到他的尺寸后就开始打退堂鼓。

  可是……她怕以后没机会了!这一刻……不,应该说这过去一年里,她好想真正的成为他的女人。

  王雪葳粉拳紧握,眼里闪过一抹坚决。

  黑恕原几乎是好整以暇又好笑地看着她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小动作,等着看他的小女孩在玩什么花样。

  王雪葳像要上战场的小兵,一脸就算要当炮灰也绝不临阵脱逃的认真模样,然后她开口……

  呃……嘴巴张着,怔住。

  难道她要直接跟他说,她要跟他做爱?

  不是吧?这好羞哦!光想像她就脸红红。

  呆了三秒,她终于想到还有“身体力行”这招。

  没错,就是身体力行!王雪葳开始深呼吸储备能量,因为每次黑恕原吻她都让她觉得自己快缺氧,她想像自己是一颗气球,全身吸满了空气……

  黑恕原终于不客气地爆笑出声。

  吸满了空气的气球瞬间像被刺了个洞,空气泄光光。

  “你笑什么?”王雪葳嗔怒地噘起嘴。

  可恶!害她前功尽弃。

  “小女孩,”黑恕原简直要笑出眼泪来了。“你不会是想对我做人工呼吸吧?”瞧她卖力的像在做闷气前的准备,吸到脸颊都鼓起来了。

  “我……”王雪葳小脸爆红,觉得自己要做的是那么唯美的事,他竟然笑她要做人工呼吸,她觉得好委屈。

  黑恕原倾身在她嘟嘟的唇上亲了亲,忍不住促狭道:“你真的想对我做‘人工呼吸’吗?”他笑得暧昧极了。

  王雪葳想起自己刚才的决心,决定一鼓作气……

  不再有多余的犹豫,她头一次主动吻上黑恕原。

  他眼底有着惊喜,因为这小小的一个举动,这个从来只是害羞地承受他挑逗的小女孩的吻,立刻让他苦苦压抑着的情潮掀起滔天巨浪。

  他按捺着,享受这个熬了一年才得来的吻,小女孩的技巧生涩,但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女人的吻能让他如此心神激荡,让他甘愿从此只为她守候。

  这个让他变得温柔的特别存在啊!竟然迷惑了他,等到他发现自己冷酷而毫无感情的心被她带进了情网之中,冷血为她沸腾了欲望与温柔,他的心与她合而为一──他的心是她,她是他唯一的爱,至此再也收不回来。

  王雪葳很努力很努力的吻着,吻到觉得嘴巴有点酸。

  天!她真的佩服黑恕原,要这样吻得一个人晕头转向好难啊!而且更难的是要同时扒光他的衣服,这对她来说是超高难度的“特技”,每次他都让她感觉那不过是小case,他永远能在她回神前把她扒得一件不剩。

  王雪葳顾得了一就顾不了二,她正专心地在和他衬衫上的钮扣搏斗着。

  他的小女孩好认真啊!黑恕原即兴奋又好笑地欣赏着她专注脱他衣服的摸样,坏心地打算好好享受这特别的一刻,当然三不五时配合她粗鲁又没耐心的动作,半自动地为她脱掉自己的上衣。

  精壮结实的上身映入眼帘,王雪葳小脸又烫得可以煮鸡蛋了,因为实在太养眼,她忍不住呆呆地多看了几秒,直到“被害苦主”干咳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红着脸,若无其事地继续朝下半身进攻。

  实在是很想笑,但还是忍耐住好了,要是现在破坏了他的小女孩的兴致,他会惋惜到抑郁而死的。

  这腰带的结构怎么有点复杂,真讨厌!王雪葳拧眉,手忙脚乱,等她解开腰带,额上已冒出了一层薄汗。

  黑恕原不舍地擦了擦她的额角,小女王以画画般的用心继续跟他的衣服搏斗。

  他非常配合地抬脚,裤子被脱下,他还是一脸好整以暇,然后发现他的小女王在盯着他的内裤时整个人红到像泡在红色染缸里一样。

  盯着那包裹着每次都让她害怕到手脚发软的男性的内裤,王雪葳突然觉得自己面临着天大的难题。

  “咳!”被脱到只剩一件内裤的“苦主”又干咳了一声,强忍着笑意开口,“小女孩。”

  王雪葳因为这声呼唤身体震了震,表情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她当然不是蠢到认为黑恕原没发现她脱他衣服,而是突然惊觉她这个献身计画有个非常让她挫败的漏洞──

  她根本没办法在十秒内脱光他的衣服!

  动作慢吞吞,偷袭被抓,还献身个屁?

  “如果我没有自作多情猜错的话,你打算脱光我衣服,对吗?”黑恕原脸上的兴奋与他下身的兴奋同样明显,王雪葳看着那又开始壮大的男性部位,手脚发软。

  “我……我要……”她不能临阵退缩!王雪葳给自己打气。

  “要什么?”他坏心眼地问。

  “要……”

  “我可以当你是主动献身吗?我亲爱的小女孩。”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啊!欲望烧得他疼痛,而他在知道小女孩的意图之后,已经再也忍耐不下去。

  王雪葳好羞好羞,但仍是用力点头。

  黑恕原脸上的笑像是终于准备享用猎物的野兽,嗜血而近乎疯狂,他全身肌肉因欲火而债张着,他一把拉她入怀,反身将她压在身下,不准备给她反悔与全身而退的空间。

  他不能弄痛她,可是身下的欲望连他自己也感到恐惧。

  欲望的兽已经饥渴太久,可是他仍必须让他的小女孩准备好才能接受他。

  隔着衣服,他不费力气地使她的酥胸脱离内衣束缚,俯下身以唇舌勾引乳尖敏感的神经,黑恕原一边脱下绑得他疼痛的内裤,一边技巧高超熟练地在他的小女孩的女性幽壑间爱抚,很快令她的情潮支配了她,令她的血液为他而翻滚沸腾……

  饥渴的欲望之兽贪得无厌,他几乎把她折腾坏了,一次又一次地要她、爱她,不知是第几回他在她体内释放后,他才终于记得提醒自己该让小女孩休息了。

  “对不起,小女孩……”他声音痦哑,有浓浓的不舍和心疼,不住地吻着她的眉眼和唇。

  王雪葳累得连手指都懒得动,但她仍是嘟起嘴。

  “人家不是小女孩了……”她是他的女人了啊!

  黑恕原笑着,爱怜地又吻着她,“在我心里,你永远都纯洁的像小女孩,像需要保护照顾的小女孩。”让人担忧心疼的小女孩……

  嘴角终于绽出了笑花,她真的好开心!可是好累好累,身体好重,眼皮也好重,明明之前才睡过,她却觉得自己好像跑了马拉松加十项障碍赛那么累。

  “小女孩,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免得她又偷哭,他舍不得啊!

  “嗯?”她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低低咕哝着道:“人家想跟床黏在一起……”

  “跟我黏在一起不好吗?”他笑道,一边替她盖好丝被。

  瞧她累的,等她休息够了再跟她说吧。

  只是,有句话一定要先告诉她。

  “小女孩。”

  “嗯……”这声不知是睡梦中的申吟还是回应。

  “我爱你。”

  回应他的,是一阵规律的、小小的鼾声。

  黑恕原忍不住失笑。

  他的小女孩真的累坏了啊!

  窗外天色已暗,看来他来不及带小女王出门吃晚餐了,可是又舍不得她醒来饿肚子,黑恕原起身,随手拿起衬衫披在肩上,准备打电话叫饭店外送。

  站在房门口沉吟了一会儿,不想小女王吃冷食,他突然又改变主意,很快地穿好衣服,然后走进厨房。

  喂饱女王,是身为臣子的职责啊!从来都懒得自己下厨的黑恕原,又为了他的小女孩破了例。

  从今以后,也只为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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